式涼抖了抖滿頭的沙子,套上外裝走出去。
“去哪?”
一天的神經緊繃舟車勞頓,赫什葉感覺身上比最初接受訓練還要過度的酸軟無力,他踉踉跄跄跟着式涼走進戰壕。
窩在彈藥箱旁的七八個士兵湊不出一套完整的五官。
式涼叫出了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并逐一慰問。
赫什葉順着煙味,看到遠處高空中黑雲似的濃煙,轉瞬便接近殘破的城市。
“我能問一下,為什麼要轟炸嗎?”
“我們得到的曼托情報有誤,事實上這座城市是個秘密的軍事基地,人員組成與平民相去甚遠。”
式涼勾勾手指,赫什葉小跑上前。
“不過最要緊的,我們拖不起。”式涼聲音低而語速快,赫什葉感到稍不注意就會遺漏信息,“必須速度拿下曼托、波裡尼和威港,切斷邊境到九星崗的縱向防線。”
聽明白了,赫什葉稍稍慢下來思考,又聽他說:“所以即使是滿城平民,也要夷平此處。”
赫什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覺得我很可怕?”
式涼蹲身,手按在爬滿草根的泥土上,感知地面振動的變化。
應該快結束了。
“不止是你。”
正在上演的一切都很可怕。
真的隻是為了他的自由嗎?
“你曾經說過,這個國家的每個人都死不足惜,類似這樣的話……不包括我嗎?為什麼?”
“你。”
式涼撐着腰站直,靠在壕溝牆上。
“你什麼都不是。”
赫什葉嘴巴張了張。
式涼拿起胸前的望遠鏡:“所以不要想太多了,别幻覺這場内戰是由你挑起來的。”
果然,部隊攜帶大批俘虜開回來這邊了。
“我不知道我想要的自己,但我很清楚我不想要的自己。當前的局面,是我在進行一場擺脫那個自己的修行。”
赫什葉心中震動,手指捏緊了槍帶。
“為人的最終,都是為己。”
為的人,為什麼是他呢?
因為發生在他身上的神秘變異,某種天意。
式涼叫了傳令兵過來。
“稍微健全的俘虜都處死,其餘的派去炮台工事幹活。”
“那個,”赫什葉問,“難道不是健全的人更好用嗎?”
“帝國也這麼想,所以很重用他們,一般來說他們非常忠誠。”
“你重用他們,他們就也會對你忠誠吧。”
“沒有時間對他們進行再教育。”
“他們就……真的非死不可嗎?”
式涼還記得赫什葉說這個國家不值得一個希望,面對抽象的國家和人民他可以這麼說,面對一個個頭破血流被繩子綁着串起來的人就不是這樣了。
“你覺得該留他們一命。”
“是的。”
赫什葉還曾力争救出同學們,這時比那時多了些莫名信心。
然而緊接着,一把槍遞了過來,槍把朝着他。
“斃了我吧。”式涼捏着槍管搖了搖,“你來比他們來更好。”
赫什葉惶恐地看着他,他卻是淡淡笑着。
“剛才你的訴求,在我聽來就是,你想落在他們手裡,而我該去死了。”
“我不是……”
他這才清醒過來。
一個個待宰羔羊似的孕夫,和接受帝國教育的戰争精英俘虜沒有可比性。那些人不能留。
“對不起,我說了沒過腦子的話。你可以好好跟我說的。”
“不,我說真的。”式涼收回槍,“仔細想想,我對那個後果也沒什麼所謂。”
有所謂的從始至終都是自己,這個事實令赫什葉感到極度的不安和恐懼。
“你殺不了自己,也殺不了我,你能做的決心很有限,真到那地步……”
“我成長的環境,所受的教育……殺人對我是很大負擔,但我也明白目前的情況。”赫什葉氣息變粗了,自我說服地點着頭,“我會做的。為了不落到他們手裡,我什麼都會做的。也能殺人。”
“曼托差不多清掃出來了。”
式涼蹬着石塊躍出壕溝,轉身向下面的赫什葉伸出手。
“去吃我們作為逆賊的第一頓晚飯吧。”
曼托地下錯綜複雜,還有直通勒冷的地鐵。
戰争開始不久,勒冷前一站的城市炸毀了此路段。
除了軍事設施,城内的休閑娛樂場所也相當高級。
赫什葉已經習慣了自己的飯菜在動口前由人試吃,不過之前都是莫納漢,這次是式涼。
為防止被下慢性毒,要等上半小時赫什葉才能開動。
“帝國不會想要我死的。”
“說不準。”
他是帝國最大的希望。
而認為帝國不值得一個希望的人群,在這個被愛國主義洗腦的國度都不算一個小數目。
更不用提X聯邦。
半小時到,式涼去了衛生間,十多分鐘再回來。
第二天早上一起吃飯時也是如此。
他回來後,赫什葉忍不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