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悉像個幽靈似的跟随在幼童身旁,冷眼看灌木叢裡的蛇伺機冒頭,曲線狀往前靠近。
等蛇纏繞在身上,等這孩子發現露台上有人觀望着這一切發生。這個夢就該結束了。
他等待着,又倍感無趣。事實上,他現在很少做這個老套的夢了。
蛇纏上小孩的手腕,帶着腥氣的蛇信與他的脖頸隻有一指的距離。幼小的身體僵在那兒,隻敢用餘光打量。
這時,他親愛的父親在露台上露面,倚着欄杆往下望。傍晚的風撩起他側邊的發絲,合身定制的墨綠色西裝襯得人分外挺拔。這身的面料還是母親孕期親自挑選的,她孕反得厲害、沒法到場,于是希望她的心意能妥帖包裹愛人,陪他穿過長廊、晚宴與風波。
然而他在這兒欣賞自己孩子被蛇纏咬的慘狀。
這是個意外,但他笑納了,也暫時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果不其然,到這裡,夢境開始崩塌了。
祝悉起身時,天才蒙蒙亮。推開窗,近處是高矮起伏的樓層,遠處是連綿的青山。
這是一座山城。他去掃墓一定會途徑這兒。
祝悉帶了雙份的白百合和白菊花,依次擺放在兩個相鄰的墓碑前。
他之前纏着梁經紀人問,許知走前做了什麼沒?
對方最初懶得搭理他,轉頭祝伊問就如實告知了:回了趟老家,給奶奶掃墓、選定墓碑、預備後事。
面前,兩個墓碑并列,連材料、刻字風格都是一緻的。在之後的無數個年歲裡,和摯愛的親人相依長眠。也算一種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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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
祝悉又按了兩下喇叭,前面的車輛依舊毫無反應,半橫在這條路中間。
他探出頭想看個究竟。
“哐當”一聲。這車的玻璃突然碎成一地,一個人影别扭地爬了出來。
“诶……”祝悉的眉頭擰起。
有些眼熟——這人正臉轉過來,祝悉才确定對方身份,左琦。
祝悉搭了把手,讓他上車。兩個并不熟悉的人勉強叙舊。
“電影頒獎時,我還在下面看着。那一屆的最佳男配。”這點祝悉記得還是蠻清楚的。《今朝》播出那兩年斬獲了多個國際大獎,從主角、配角到美術設計,俱是豐收。
隻有一位獲獎者沒有到場。
這片子他看過有十幾次,旁邊這位演得也是出彩的。但這作品之後幾年,再也沒過什麼精彩的角色。後來據說是身體不好退圈了。
現在怎麼出現在這荒山野嶺?
祝悉掩下眼裡的探究,開玩笑:“怎麼來這了?釣魚嗎,這附近确實有很多釣魚佬慕名而來哦。”
左琦跟個悶罐子似的,半天沒憋出一句話。聽了這一大段,也隻是說:“不是來釣魚。”
片刻後,一隻狗從草叢竄出,不遵守交通規則。祝悉耐心等它過去。
“我是來掃墓的。要不,你把我放在城區?我聯系過保險公司和交警了,會處理車的。”
祝悉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一頓:“掃墓,你老家在這邊?”
“不是。呃就是幾年前的一個朋友。”他聲音愈發低。
後幾天梁姐和祝伊去的時候,拍了張照,說把枯敗、腐爛的都清理掉了。祝悉粗略看了一眼,多出了兩束。
之後若幹年祝悉照常工作、出神,在各地遊蕩,獨自送走晨昏。
偶爾的偶爾,會想到台上台下對視的時刻。在那個片刻,他産生過一個妄念,想起過一個相當的古怪夢境。如果他是台上的演員、歌手,他們就能在一幀又一幀的鏡頭裡永遠并肩。
但現在好像也不錯?明面上的朋友、合作者,若幹年後,兩個名字還會被同時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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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球狀泡泡裡,系統正急得團團轉,毛都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