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班的士兵急匆匆沖上來,皮甲歪斜,也沒空整理,沖到一半才發現異常。
照常,這個點輪崗應當完成了。他沒來,應另有人補位。
但此刻,城門往瞭望塔的這一小段路上,空空如也。
士兵停在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昨晚喝了點果酒,一覺睡了十二個小時仍不醒,不幸遲了整整一個小時。難道這個空隙裡内城區發生了什麼,所以議會調動了大半兵力?
他盯着矗立的瞭望塔,隻要往上看看,就能确認目前狀況。再緊急的時刻,即使城門的士兵被調走,瞭望塔依然有人站哨。隔着灰撲撲的方形石窗,他隻看到一片暗色。
有人?沒人?不确定。
士兵迅速整理好皮甲,轉身閃進一個瞭望塔的視覺死角,火速跑了。
拜托,他隻是貴族議會招募的外籍軍團士兵之一,小兵而已。拿多少錢幹多少事,城門這種詭異的寂靜,輪不到自己操心啊喂。
片刻後,一個人影從城門前樓躍進來,腰間的玩偶晃蕩間落下一兩點草屑,飄至半空時被一隻手接住。
倆人翻進城門已有半小時。最初還慎重地商量了下從哪個方位潛入,結果許知聽了十分鐘,都沒聽到人的心跳聲。萊諾确認,是的,這塊防禦型建築裡空無一人。
許知便在尖塔、城門中穿梭,萊諾在旁解釋這些建築的名稱和作用。
她知的目光從周邊布置上掠過,木石,繩索,偶爾有些質量不佳的金屬器具。
一座沒什麼威脅的小城。
十分鐘不到,倆人便摸清了城門塔樓的布置,逛完還有空細數哨位數量。結合這座城門大小,推斷這裡可容納的士兵最多一千五人。倆人俱是松氣。
而剛才冒出來的年輕士兵,是許知和萊諾在這碰到的第一個人。
許知目送這個家夥跑遠,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她看得太專注,還微笑。
輕松的、世事盡在掌握的笑。
萊諾看她,複雜的心情不由好了兩分。他的曆史學得不錯:“新曆年底,現代城市制開始建立,那時,公民和士兵的身份才重疊。紅河是神誕時刻,現在是五月。”
“這個節點,還隻有小城。士兵一般是兩種,貴族豢養的私兵,和貴族議會招募的軍團。名為軍團,聽着氣派,但實際上一支軍團的總人員,不會超過兩千。”萊諾有條不紊地解釋,“軍團還分為本城和外籍之分。”
私兵擁護貴族,各自為主;外籍軍團質量參差不齊,往往被視為一項報酬稍高的工作;本城的軍團稍微好些,但到底他們隸屬于貴族議會。
萊諾斷定:“如果出意外,能站出來的士兵不會超過兩千。另外,這座小城的總兵力,預估在一萬上下。不必擔心。距離嚴格的軍事訓練出現,還有兩百年。”
一群軍心渙散、拿着破銅爛鐵的非專業士兵,着實沒什麼好擔憂的。萊諾自然覺得許知是在為現在的形勢笑,他贊同,玩偶的嘴巴便也彎起。
倆人都愉悅地笑,但心思一個朝南一個指北。
系統聽萊諾絮叨,一邊覺得有用,老老實實記下,一邊又感慨,這倆人牛頭不對馬嘴的,哪天它要出個《人際交往心理指北》來解釋這種現象。
許知笑,是因為她看到了一團朦胧的霧氣,由清淡的灰黃交織而成。它乖巧地浮在士兵的頭頂,一齊遠去。
這是至今,她見識到的最輕盈脆弱的一團。
也許新生奇異種的嬰兒就是這般,似乎呼口氣便可吹散它。
新生的,奇異種。
所以是河水造就奇異種?
混進城後,迎面的諸多樣本驗證了許知的猜測。而萊諾随着實力恢複,也感到不對勁。
越來越多的陌生精神力冒出來,統一特點是脆弱和歡快的生長勁頭。
玩偶的手是一塊,所以萊諾的動作依然穩當。他熟悉精神力發展各階段的特征,所以才茫然。
奇異種幼兒出生後的兩年内,精神力都處于一種天然的欣欣向上的狀态。
而現在,街道叫賣的兒童,宣傳自家火腿美味的中年女人,支起一條腿點煙無所事事的牛仔男身上,都湧動着這種欣快勁。
不對,既然出現了明顯的精神力波動。那這些人,應當算入自己的同類。
萊諾頭疼,分神将情況一一傳給許知。
許知正在一家店前和老闆還價,她比了個五,問:“可以不?”
老闆笑眯眯地比了個八,聲音響亮:“呀,城裡正缺水呢。别家都要十個銅币起,我們家兩桶還包送。兩個小時内一定給您運過去。您家在哪條街啊?”她試圖拉面前這客人的手,拉空了臉上依舊堆笑。
“城郊的胡噜街。”許知報了路上聽聞的地址。
老闆的面色一僵,經年累月帶笑的眼睛倉皇閃躲,前傾的身體挺直,拉開距離。
“那不打擾您了。實不相瞞,我們家的馬老了,太遠了折騰馬。哪天換了新馬……”老闆攬她肩膀,試圖給人推出去。
客人一動不動,好像長在了自己店裡。
老闆再發力,手下這具軀體也沒退半步。
難道……她大驚。還沒得及抄起掃掃把,反而被握住手。直到臉憋紅,手都沒抽出來。
客人年輕,笑得友善,細看衣物更是上等的布料。自己就是沖這些,才上去攬客的。老闆悔不當初。
“老闆,胡噜街怎麼了。我出家門時,還沒發生什麼。”客人比了噓聲的手勢,眉眼彎彎。
威脅!老闆差點氣歪鼻子,但手上轄制的力道實在驚人。她甚至不确定,是自己能先喊人,還是對方能先掐死自己。
老闆悶聲:“那你走得早。八點時,消息已經傳開了,河流暴漲,都漫上街了。”
“喔。但是沒有淹死人吧?”許知給小城逛了大半。實在小,連馬薩倫的十分之一都不及。這條河是内河,如果鬧洪災,不可能她所經之處地面皆是幹燥。
老闆不樂意:“是隻漫上了一點啦。但,那古怪的水。誰知道會不會有&*#”
老闆大說了一通,說完發現面前人不知什麼何時離開了。她拍拍胸膛,舒了口氣。
許知若有所思地離開了,走之前準備給對方留個酬謝,但奈何一個銅币也沒有。
内河污染,公共水井不夠分取,這些家裡有空閑水井的商人見機開展了副業:賣水。
許知從一個個新生奇異種中穿過,直奔石刻而去。但走了一段路,她又停住。
石刻的位置和貴族議會地址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