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甯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們。”
掌櫃稱是,回櫃台待着。
祝家兄妹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兩個小闆凳,又搬來一個空置貨架,往上頭擺好棋盤,開始對弈。
這棋下了沒多久,外頭嘈雜不已,櫃台上的掌櫃和還在招呼客人的兩位夥計都在顫抖。
祝英台擡頭看了哥哥一眼,繼續下棋。
經過一會兒,那嘈雜越來越近,客人們見狀,一下子丢下手裡還在端詳的商品逃跑。
“喲,新來了兩個不怕死的。小娘子,你是誰家的?要不要跟哥哥去外頭玩?”
祝英台沒搭理,捏着棋子還在琢磨局勢,那說話的人被小弟提醒,又看向祝英甯,打量一番,說道:“好看是好看,我對男的沒興趣。”
“萬一是女扮男裝呢?”小弟小聲說。
追債的流氓頭子啧啧兩聲,又把目光投回祝英甯身上,吹了聲口哨,輕佻地說:“你也是小娘子嗎?”
祝英甯淡淡開口,“你們要是不買東西的話,就别擋在這兒,影響我曬太陽。”
“喲!小娘子說話啦?聲音真好聽,來,叫聲好哥哥聽聽。”
祝英甯繼續道:“祝敬文不在這兒,找錯地方了。”
“他在哪裡,我們總會找到,你們先陪哥哥玩一會兒嘛。”說着。就把手搭在祝英甯肩膀上。
祝英甯一個反手将他手腕往後擰,那流氓頭子疼得嗷嗷直叫,祝英甯使了點勁,把人推遠,臨了還用手掃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塵。
“你!”流氓頭子不氣反笑,“小娘子真辣,我喜歡!”
祝家兄妹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祝英甯甚至還有點想吐。
“祝敬文欠你們多少錢?”祝英甯收拾起惡心感問道。
“你要替他還嗎?就算還了錢,我還是會來這兒看你的,小娘子。”
祝英甯深吸一口氣,壓住回歸的惡心感,“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兩萬兩。”
“怎麼會有這麼多?明明隻有三千。”
祝英甯擡眼看了下發聲的店鋪夥計,問道:“究竟是三千還是兩萬?”
“三千是本錢,兩萬是本錢加利息。”流氓頭子說。
祝英甯道:“掌櫃的,能借我一下算盤嗎?”
掌櫃立馬讓夥計送過去,祝英甯跟妹妹邊說邊算,最後說道:“這賬可對不上。”
“怎麼會對不上?小娘子,你怕不是在胡算一通,想糊弄我罷?”
祝英甯道:“那我問你,祝敬文這三千兩是什麼時候的賬目?”
“什麼時候?”
流氓頭子問小弟,小弟翻翻賬本,報出個日期。
“那就奇怪了,如果是按這個時間和你們定的利率,截至今天,祝敬文欠你們賭坊的錢連本帶利應該隻有一萬六。請問這個兩萬是怎麼得出來的?”
“還是說,這多出來的四千你們打算私吞?”
流氓頭子急道:“你胡說八道!我,我就是算錯了,都怪你。”
他打了下其中一個小弟的頭,那挨打的小弟越想越不對勁,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難道你也是我們賭坊的常客嗎?”
倒不怪這小弟疑惑,因為他們放高利貸時,利率是半年一變,隻有内部人才知道調整到多少。
祝敬文當時聽到金額就跑,根本沒多的心思來問清楚究竟是幾分利,因為他自己都記不清到底欠了多少。
還賬要看欠單,多出來的金額他們可以在欠單上做手腳,這些年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沒想到今天卻被眼前這個半大小子拆穿。
不光他們,祝英台和店裡的雇員們也都十分好奇。
“你們賭坊老闆是不是姓方,有個兒子叫方耀祖?”
祝英台莫名覺得這個名字耳熟,細想之後,說道:“是阿祖嗎?”
“嗯。”
祝英甯又道:“你們可以去問問你們東家,少東家寄回去的家書裡是不是提過一個叫祝英甯的人。”
“祝英甯?你是祝英甯?”流氓頭子突覺後背寒意直冒。
小弟不曉得是什麼人,問另外一個小弟。
“笨呐,祝英甯是少東家的朋友,而且還跟馬太守他兒子關系很好。”
“有多好?”
“反正比咱倆好。”
正說着,忽然又進來一個人,聲如洪鐘,“要到錢了沒有?東家讓人來催了。”
“你……是你啊?”祝英台說,“你爹的病好了嗎?”
那壯漢一愣,忽視這群兄弟喊的那聲大哥,近身查看,看清祝家兄妹的臉後,激動喊道:“恩公!”
他聲音本來就大,現在又這麼興奮,震得祝家兄妹腦袋嗡嗡響。
“恩,恩公?大哥,這,這個小娘子是你提過的恩公?”之前那個流氓頭子,不,應該稱呼他為流氓二把手,問道。
壯漢一巴掌拍向他腦袋,“不是他,難道是你啊?什麼小娘子?叫公子!”
“真是男的啊?”二把手嘟嘟囔囔,“看着細皮嫩肉的,還以為是女扮男裝呢。”
真正愛女扮男裝的祝英台:“……”
“恩公,你,诶,姑娘,你怎麼看着有點眼熟?我想起來了,你有個兄弟那天也在,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祝家兄妹面面相觑,爆笑。
“大哥,那天的男子就是我這小妹,她頑皮而已。話說,你爹的病好了嗎?”
“好了好了,幸虧找回來那筆錢,他後來還罵我,說我沒問恩公的名号。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裡見到你,對了,恩公你們在這兒幹什麼?”
祝英甯道:“這是我家的店鋪,祝敬文是我堂哥。”
“這……”
“但我們早就分家了,你們要錢的話就去找他們,我們分文不給。”
壯漢一聽,沖小弟們道:“都聽到了嗎?找錯人了!”
“聽到了。”
“大點聲!沒吃飯嗎?”
“聽到了!”
壯漢轉過身又道:“恩公,我六子代表我的兄弟們向你們說句對不起,實在是因為這個祝敬文實在太狡猾,我們才會鬧到這裡來。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以後不會再來這裡鬧事了。”
祝英甯又一想,說道:“六子哥,我有點事想問你,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可以。你們先走罷,去祝敬文那兒守着。”
小弟們領命,一哄而散,那個調戲過祝英甯的二把手臨走前還不斷沖祝英甯鞠躬。祝英甯瞥他一眼,帶妹妹和六子往内堂去。
“小兄弟,勞煩你倒杯茶來。”祝英甯對站得最近的夥計說。
那夥計哆哆嗦嗦上完茶,一下子就跑了,六子有點别扭地坐着,問道:“恩公,你是想問什麼事啊?”
他塊頭大,這内堂的凳子坐得不大牢靠,大半身子都還在外頭。
祝英甯道:“六子哥,我就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事,這祝敬文是自己一個人去賭的嗎?”
“當然不是,他每次來都帶着好幾個人,我記得他過來的時候,身邊還跟着個美女,聽說是個歌女。”
“歌女?”
六子點頭,“哦,對,想起來了,叫玉瑤。”
“确定嗎?”
“我有小弟常去那些地方催債,見過她好幾次。”
祝英台道:“這個玉瑤是哪個地方來的?不是有那種能聽曲喝酒的地方嗎?”
“沒記錯的話,好像是聽弦樓。”
祝英甯暗暗記下,從口袋裡取出一錠銀子,“六子哥,一點心意還請你笑納。”
“恩公,這可使不得!”
“這點錢就當是我請大家喝酒,你們每天東奔西跑的也不容易。”
六子哥想起自己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号,問過之後,說道:“英甯公子,英台小姐,你們跟祝敬文真就不像是一路人。你們就是天上的雲,他就是地上的泥巴。”
兄妹倆輕笑,送六子出門,後祝英甯對掌櫃道:“今晚您可以回去睡個好覺了。”
“公子當真神人也!”
“謬贊了,頂多是認識的人稍微多了點,運氣也好。掌櫃的,要是沒旁的事,我就想和英台回去了。”
“好好好,我送公子和小姐姐。”
“您留步,鋪子接下來還得麻煩你們了。”
“公子哪裡的話,要不是有公子和小姐坐鎮,隻怕我們都要被吓走半條命了。”
兄妹倆與他拱手道别,往街上走去。走出好一段路,祝英台道:“哥,你是覺得堂哥這事有古怪嗎?”
“你也發現了?”
“他平時雖說揮霍無度,但嫖和賭從來不沾,突然大變樣很有可能是有人在引導。”
“馬家姨娘。”
祝英甯愣住,“你怎麼知道?”
“聽弦樓是她娘家。”他補充一句,“文才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