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這是哪話，平民也好貴族也罷，不都是人嗎？隻是不同的人生軌迹，又何談誰更高貴一說。”

男子從袖中取出一柄折扇，打開放在竹夜那一側後，他旋即折轉手腕，将扇子朝向自己這邊扇了扇，見竹夜疑惑，他又将扇子拿到自己這一側，朝着竹夜的方向扇了扇，兩陣清風從不同的方向拂過竹夜的臉龐，帶來同一股清流。

男子不禁笑道：“你看，從你那吹來的風與從我這邊吹去的風又有何不同，難道從貴族這邊吹去的風就一定是清新脫俗的了？”

“交友亦是如此，人的德行從來不由地位決定，哪怕是山野村夫也有可能擁有貴族所沒有的高貴品質。”

“我想與你結交，與你的身份地位無關，僅僅是覺得有緣，不行嗎？”男子收起折扇，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竹夜，看得竹夜一陣發毛。

“呃，公子說的是，隻是在下不善言辭，恐怕會掃了公子的興緻。”竹夜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

“沒關系，我也不是什麼擅長話術之人，說不定咱倆還挺聊得來。”男子邊笑邊整理好自己的發冠和衣服，原本松垮的裝扮變得整齊，也襯得他的氣質變得正經起來，頗有幾分逍遙少年郎的感覺。

“對了，在下名奕，不知兄弟名甚？”

“……月。”在華夜國隻有尊貴的人才能以“夜”為名，故而他在外一般都用“月”這個化名。

雖說暮城那邊名夜的大有人在，但為了不引起麻煩，他還是比較習慣用化名。

“月……真是不錯的稱謂，感覺和你的氣質很是相符呢。”

“确實，我也這麼想的。”

“哈哈，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呢……”奕輕聲道。

“？”竹夜歪了歪腦袋。

“沒事，我們出去吧，雖說是夏秋時節，但夜晚的小巷還是有些過于冷清了。”奕說完便慢步走在了前面，背在身後的折扇輕輕拍了拍手背，示意竹夜跟上。

竹夜愣了會兒，停留片刻後趁着對方沒有轉身的間隙悄悄打開了聯系器，給帝澤報了個平安。

起舞弄清影:【哥們我去下面耍會兒，你先忙，晚點我再來找你。】

發完消息後，他又看了眼身前之人，似是瞥見了什麼熟悉的東西，他的眼眸微微亮了一瞬。

……

一人一靈先後走出巷子，竹夜這才注意到那些擺攤的木杆架子上挂滿了顔色鮮豔的長短絲綢，上面寫着不同的标語，大多都是他看不太懂的詩詞，而這些絲綢近旁還挂着形狀各異，或美或奇的燈籠，跟那些挂的高高的用于照明的紅燈籠不同，這些燈籠的制作精度大小有别，看起來和燈謎的難度相關。

說起華夜慶典，距離他上一次參加慶典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但他和帝澤隻看過白日的擂台比武，所以他并不知曉夜間的慶典有哪些活動。

華夜慶典與祭祀日不同，祭祀日是皇家貴族們為了祈禱神獸鳳凰庇佑華洲而操辦的祭典，切身參與祭典的人非富即貴；華夜慶典則是為了紀念華夜國誕生而設立的節日，慶典當天舉國同慶，哪怕是暮城的獸人也可以參與。

隻是沒想到夜間的慶典比起白日的要更熱鬧幾分，就連那些平日裡罕見的貴族子女他都瞧見了不少。

可惜的是身邊的男子似乎在有意回避那些人，導緻他沒能仔細瞅瞅那些身着華服的究竟是哪家的少爺小姐。（雖說就算見着了也認不出來就是了。）

跟着奕走了一段後，他隐隐覺得對方在有意地帶他往某個方向走，不過有這個本地人帶路，他也大概弄清楚了自己正身處華夜街的哪個區域。

這一路上大多都是些猜燈謎對詩詞的攤子，雖說他不擅長撰寫那些詩詞歌賦，但他對詩詞的欣賞能力還是有的。這會兒越走越深，看到的詩句也越來越有深度，他也不免為一些惟妙惟肖的句子停留了片刻。

“哦？你喜歡這些燈籠嗎？”奕見狀也停在了他的身邊，在竹夜看不到的角度，他将食指輕輕搭在了嘴邊，止住了小販前來問候的舉動。

竹夜絲毫沒注意到這些，隻是靜靜地看着詩詞，語氣平淡：“還行，沒注意，我對這些詩詞比較感興趣。”

“在想下句嗎？”

“不，我沒那種天賦，就是習慣多看眼美的詩句。”竹夜喃喃道。“我喜歡将美的事物刻在自己的腦海，一些印象深刻的詩句也會在睡前摘抄下來。”

“……這麼做的理由是？”

“若沒有人将它們記住，那這些含着創作者心意的事物隻會在時間的沖刷下褪去色彩。無論是精心描繪的圖畫，還是嘔心瀝血記叙的文字。”

他見過太多、太多的先人智慧在失去傳承的那一刻流逝于世間，就像那些失去保護的文化遺産，帶着創作者的遺憾漸漸支離破碎……

美好的事物總是短暫的，就像劃過的流星、雨後的彩虹，甚至手中吹出的絢麗而易碎的泡影。

又比如，曾經那驚鴻一瞥的歌舞……落在那人眼中的黃昏，午夜藍色的溫柔。也不知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我喜歡這些美的事物，所以我會盡我所能地去記住它們，以此将這份美留存在記憶裡，或許以後，我還能通過複現的方式讓更多的人感受它們的美好，這樣，創作者永恒的心意便傳遞了下去。”他的聲音輕而堅毅，專注的眼神定定地看着那些詩句，就像在欣賞一個漂亮的孩子。

“……瞧你這說的，好像第二年就看不到這些似的。”奕湊近看了看竹夜，見他看的認真沒理他，便又自顧自喃喃道：“……不過說的也是。”

記住美麗的事物嗎……可能是太久沒見過覺得美的事物，或是從沒注意過這些，他已經有些忘記那種……初次見到“美好”時的驚豔感了。

他暗自苦笑着，或許自己該找時間去聽聽惠那家夥的課了，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