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第一反應:我還真沒聽說過。
緊接着:你怎麼對這種事情知道的這麼清楚?
再者就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系啊?
晏聞歌一看她的神情就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好心’幫忙解釋道:“你猜那些逍遙宗的弟子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這還不好猜?江沅試探道:“嗯……也是來尋寶的?”
晏聞歌:“錯。”
他道:“他們是來這裡閉關的。”
江沅驚詫:“閉關?”就那破瘴林子裡,居然還能閉關?
别人都在什麼靈氣濃郁、山清水秀的地方閉關,這種一看就屬于窮山惡水之地,别說閉關修煉了,能不走火入魔就謝天謝地了。
晏聞歌微微一笑:“傳說而已。”
江沅忍不住吐槽道:“那你還說的這麼煞有其事,口口相傳的事情,難保沒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不能全當真。”
晏聞歌不置可否,端起茶杯淺啜,隻是觀他神色,仿佛仍舊笃信他的說法。
江沅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這人肯定隻把話說了一半,對他的謎語人做派表面了極大的不滿,故意闆起臉道:“你要是知道什麼不能直說嗎?非得遮遮掩掩,吊着我的好奇心,逗我玩兒呢?”
晏聞歌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我要是就不說呢?”
江沅作勢起身:“那我走了。”
晏聞歌掀起眼簾,淡淡地望向她,就這麼一眼,江沅就好似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她不由得惱怒:“幹嘛呢?把你這個什麼術法解開!”
晏聞歌道:“性子怎麼這麼急。”
江沅:“因為我是吉吉國王。”
晏聞歌:“……什麼?”
“沒事了。”江沅重新坐好:“有話快說,别跟我打啞謎。”
晏聞歌嗤笑道:“你倒是不客氣。”
江沅哼哼:“你要是喜歡和與你說話畢恭畢敬的人待在一塊兒,你還叫我跟你出來做什麼?”
她每次‘越線’的時候,晏聞歌明明都不大生氣的。
晏聞歌:“……”
他别開了臉,道:“坐好。想知道什麼?直接問就是了。”
江沅暗暗翻了個白眼,配合着他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内情?跟逍遙宗有關還是跟你有關系啊?島上的瘴氣散了之後,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嗎?”
晏聞歌聽罷,雙手離開桌面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江沅知道,這是個典型的防禦姿态,他道:“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來這裡?”
江沅疑惑道:“你來看戲?”
她才不信他也是來尋寶的。就算是什麼術法古卷,晏聞歌估計也不會太感興趣吧。
晏聞歌:“不。”他唇角微翹:“我是來殺人的。”
江沅:“哈?”
晏聞歌一隻手搭在桌面上,不緊不慢地敲了兩下:“這麼多玄門名士聚集于此,我若出手,事半功倍。”
江沅聞言更加懷疑了,她餘光掃過茶館内的一幹人等:“他們也能算是玄門名士?”
晏聞歌:“……”
打量着她傻呢?真要是什麼名士,用得着在島上剛有異動的時候就跑過來?
趕着頭一茬的,一般都不是什麼大人物,重頭戲都是後頭才會演上的,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晏聞歌立即改口道:“就算不是名士,也是玄門中人,我照樣可以殺。”
江沅:“?”她狐疑道:“你說真的?”
晏聞歌終于從她的反應中獲得了一絲隐秘的愉悅,他湊近江沅,壓低聲音,語調卻是上揚的:“如何不真?我做這種事情很奇怪嗎?”
江沅想了想:“但他們也沒做什麼吧?不過求财求機會,人之常情而已,不至于。”
晏聞歌:“這與我有何幹系?我想殺人便殺了,難不成還用考慮什麼?你是不是忘了,我本來就是這種殘暴嗜殺的人,殺十人還是百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你既然是逍遙宗的人,平時應當沒少聽說過關于我的事情吧,你忘了?我可是魔族。”
江沅聽完,卻沒有如他想象中那般露出懼怕或是疏遠的神情,而是面有異色道:“你幹嘛這麼說?”
晏聞歌:“……什麼?”
江沅振振有詞道:“你知道吧,有的時候越是強調什麼,越代表沒有什麼,你要是真想殺人的話早就去幹了,還用得着來說這些話吓唬我麼,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晏聞歌聽罷,久久不再言語。
江沅耐心地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他開口,想起他這天都古裡古怪的态度,忍不住道:“你不喜歡你的身份麼?”
晏聞歌看了她一眼,漠然道:“我有什麼不喜歡的。”
江沅順嘴道:“我以前上班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晏聞歌:“……上什麼?”
江沅:“哦我的意思是,你在口是心非。”
她擡起手,做了個制止的手勢:“你不用否認,反正我就是這麼認為的,你否認也沒用。”
她撚着雲片糕,邊吃邊道:“你是沒見過那種因為自己的職務……哦,就是身份,因為這個而趾高氣昂的人,那可比你硬氣多了,恨不得把他的身份寫在臉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因為不知情而怠慢他。”
“你總說自己是什麼壞人,是别人怕的不得了的魔族,可你每次提到這些的時候,語氣并沒有很自傲,相反的……”江沅微妙地頓了頓:“反正,我沒覺得你很得意。”
晏聞歌聽罷,神情怔忪了片刻,視線的焦點也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過了半晌,才緩緩道:“你……倒是有點意思。”
江沅見他并不生氣,湊近了他,小小聲:“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是不是……不喜歡自己作為魔族的身份?”
他們對視着,神情一覽無餘,聽見這句話,晏聞歌瞳孔驟縮,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你在說什麼?”
江沅:“難道不是嗎?”
她總覺得晏聞歌表現的還蠻明顯的。
就像是有錢人從來不避諱自己家财萬貫,宗門内家族有背景的,自然也不會低調行事,炫耀是人類的本能,要是條件好,哪有人會嫌棄啊?
晏聞歌再次沉默,神色略有些陰沉。
他記憶有損,幼年時的經曆已經記不大清了,隻留下一些模糊的畫面,其中有一幕,就是類似于母親的人一遍遍地質問他,問他為什麼偏偏是魔族。
晏聞歌先是覺得匪夷所思,他憑什麼不能是?老天這般安排,是魔族又有什麼問題嗎?
她是自己的母親,又為何不能接受自己身為魔族這個事實?
再者,若他沒有記錯的話,她明明也是魔族。既然如此,她的孩子是魔族,很讓她意外麼?
為什麼要用那樣憎惡、充滿憾恨的語氣質問他,因何沒有能力擺脫他既定的命運?
這麼多年來,晏聞歌一直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也從來不覺得,這是自己的錯。
然而那段記憶深刻入骨,大腦會自動排斥他想要忘記它的意圖,天長地久,反而變成了一根難以言說的刺。
晏聞歌艱難道:“我……并沒有。”
江沅見狀,反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你就有。你在撒謊。”
系統:…………
你這個時候不應該勸慰一番,說什麼我不會讨厭你的身份,我不覺得你是個壞人,諸如此類的話嗎?你跟他犟有沒有說謊這種東西有個屁用啊!
晏聞歌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我說了,我沒有。”
不知怎麼的,盡管他的臉色不大好看,但江沅卻沒有因此生出什麼懼怕的情緒,甚至還大膽地指出了:“你可以騙我,但你沒有辦法騙自己啊。就算我信了,你自己信嗎?”
“…………”晏聞歌冷聲道:“你是真的不想留着你的命吃喝玩樂了。”
江沅骨頭很硬地嗆了回去:“你若是殺了我,不就證明我說的話的确是事實了嗎?”
晏聞歌:“……”
大概是他這幅打扮太過年輕俊美,親和度稍稍高了些,并沒有在魔宮内那般慵懶危險,仿若運籌帷幄,甚至于江沅還在他冰霜般的面容下看出了那麼一丁點的……可憐?
總而言之,在當下的這段對話中,江沅笃定,自己是占在上風的,故而并不懼怕他真的會動手殺了自己。
她有的時候的确太一根筋了點,但基本的憐憫心還是有的,放緩了語氣道:“我不太會安慰人,你也别跟我打啞謎呀,要是有什麼想說的,直接跟我說就是了。”
說着,昂首挺胸拍拍自己:“别的不說,一個樹洞我還是當的好的!”絕對不讓你今天請我喝茶吃點心的銀子白花!
晏聞歌眉心微蹙,刻着一道淡淡的皺痕:“什麼是樹洞?”
江沅想了想,解釋道:“就是一個傾聽者,比方你見到一棵上了年紀的參天大樹,樹身上天然有個洞口,你朝着裡面說話,秘密既不會洩露出去,又能滿足你的傾訴欲。”
晏聞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會洩露出去?”
“……”江沅:“你這就是故意挑刺了啊。我能跟誰說去?”
晏聞歌眸底略過一絲笑紋:“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其實是對立的身份?”
江沅嘟囔:“以我的身份,還談不上當你的對立方吧?”
晏聞歌的神色緩和了些,不緊不慢道:“如果找到這樣的樹,我會說的。但是,人不可以。”
江沅不滿:“人怎麼就不可以了?樹還不能安慰你呢。”
晏聞歌聞言道:“你?你安慰我?”
江沅:…………你這語氣也太嘲諷了些吧。
晏聞歌:“這樣吧,你要是猜到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我就讓你當一回‘樹洞’,如何?”
江沅心道:怎麼說的好像我上趕着當樹洞似的?你的秘密能有多值錢?你要是不想說,我還不想聽呢。
心裡這般想着,嘴上卻道:“這可是你說的啊,别耍賴。”
晏聞歌道:“你猜吧。”
江沅開啟碎碎念模式:“首先劃掉殺人這一選項,看戲麼一半一半,你既然提到逍遙宗的事情,那麼應當是有些關聯的。”
說到這裡,她看見晏聞歌的眉尾微微一抽,心下興奮:“我說對了,是不是?”
晏聞歌:“繼續。”
江沅試探道:“在瘴林裡失蹤的那些人裡,有你認識的人,是不是?”
晏聞歌:“還有呢?”
江沅大膽假設:“是你的仇人?你想等瘴氣消失之後,進去親自确認下他是否死在了裡頭,是不是?”
晏聞歌淡淡道:“猜完了?”
“……”江沅遲疑道:“應該沒了吧?”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可能性?他都為母親立了衣冠冢了,魔王救母這出戲應該也演不起來吧。
她頓了頓,給自己找補了一下:“我确認一下,你應該不是為了那些财寶秘籍來的,是不是?”
晏聞歌:“的确不是。”
江沅輕輕一拍桌:“那我不改了,就剛剛那個猜測!”
晏聞歌冷臉了這麼久,終于舍得朝她笑了一下:“抱歉,你猜錯了。”
江沅:“…………”
就這麼得意?錯了就錯了,笑什麼!
晏聞歌忽地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湊過去。
江沅警惕道:“你不會要趁我湊過去的時候把我的耳朵給咬掉吧?”
晏聞歌神色迷惑:“什麼?”
“不是啊?那沒事了。”江沅暗自松了口氣,心說自己還是審訊戲看多了,配合着他湊了過去,用氣聲道:“你想說什麼?說吧。”
晏聞歌卻沒把剛剛的事情翻篇:“咬掉耳朵?你的腦子裡每天都在想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