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是什麼……!?”
不知是誰惶恐地喃喃出聲,但很快,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自天邊壓迫而來,仿佛能吞噬天地的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影子。
巨影如同盤虬,而其真容卻更是恐怖萬分!
那是一頭鋪天蓋地的巨獸,扭曲而不定形的身軀仿佛天地間所有邪念的集合。不知其首在何處,隻有數萬萬隻或橫或豎的眼睛陰鸷地注視着萬象閣下渺小的人類,好像拼接了無數彼世的同類的肢體,冷漠地嘲笑此生的人間。粘稠似血的黑色液體遍布其全身,與此相伴的卻是密密麻麻如蛆蟲一般細小的蠕蟲在那身軀間穿梭啃齧,又不斷膨脹成鼓囊的肉瘤,自顧自爆裂開來。不詳的黑氣缭繞其周身,所過之處連雲霧也被腐蝕得焦黑,似乎就連人的目光也會被其掠奪并吞噬,直到心盲眼瞎,再不得觀世間。
所有看到那恐怖巨獸的人都怔住了,或者說沒人能從那種邪異至極的吸引力中掙脫出來……那是源自本能的,對于龐大、崇高和醜陋的崇拜,那是人性根本所不能剔除的恐懼。
除了明燈。
他也感受到了某種源自本真的呼喚,那感覺和妙法誦經時很像,隻是擴大了無數倍。與此同時,他還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讓他有些痛心的氣息。
——是小光。
那沒有靈智的機巧小鳥,大抵在遭利用之後,又無情地被吞噬掉了。
巨獸的身形湧動着,千百隻眼珠不斷轉動,似乎在尋覓着某隻獵物的氣息。
這便是幕後所在,想要引吾面對之物?
明燈微微垂眸,腦海中思緒百轉,想到了許許多多前塵之事。但很快,他便再度凝神,擡手覆于唇邊,準備咬破手指,以己身血液來施術法。
他目光冷靜,行動果斷,好似早有準備,也并不為眼前恐怖的一幕而動搖。
然而。
“明小燈,不可。”
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明燈輕輕蹙眉,下一刻神識瘋長,如一柄利劍般刺向白時绮的方向。
……所有看到那恐怖巨獸的人都怔住了,包括座上的長老們、弟子們,以及擂台上的二位天才。畢竟這是源自本能的恐懼和吸引,是超越人類想象極限的偉大存在。
除了白時绮和明燈。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白時绮并未驚惶,反而閃身出現在明燈身側——就像蜻蜓點水一般。明燈聽到他在自己耳畔開口說:
“……會被其他人看見的,身份暴露的話,明小燈你也會很難辦的吧?”
下一刻,他便輕飄飄再度閃身。身形再度出現時,已經飛至半空之中。
那巨獸似有所感,千千萬萬隻眼睛同時聚焦向那個白發的身影,不知是否是嘴的部位陡然裂開,無數稠黑的液體帶着腥臭從其中翻卷而出。
“餓很久了吧,這麼迫不及待?”白時绮擡起手腕,手中虛拟一枚棋子。天地間玄奧之氣似乎都于其周身凝結,藍黑色仿若星空一般驟然浸染了半邊的天穹,有閃爍晨星忽而串連遊移,狂風漫卷,星子竟兀自組成了一張龐大的如同天網的棋盤。
“但是很抱歉呢,暫時還不能讓你們來這邊哦?明小燈那個孩子也是,他很重要,所以我目前還不能讓他死掉。”
白時绮笑了笑,白發和衣袍被風刮得肆意亂飛,可他面上卻不見絲毫狼狽。手腕再度提高,而後他重重一壓,于虛空之中,穩穩落下了一枚棋子——
清脆的落棋之聲回蕩寰宇,好像敲定了衆生的命運軌迹。
“滾回去。”
白色的棋子銀光大盛,流淌的光芒似月華,又像銀河。
天地、萬物、人類。
一切的一切從暫停開始倒退,仿佛被逆轉撥動了計時的日晷。那巨獸同樣也被影響,它不甘地發出恐怖的嘶鳴聲,聲音光是聽着就充斥惡意與亵渎,可惜并無作用。倒退的時間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那扭曲的身體掙紮着,被銀光裹挾,飛快地隐匿回雲霧,而後越來越遠,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雲散,天晴。
明燈感覺大腦一陣轟鳴,自從修煉到九轉境界,他已經許久許久沒有感受過身體上的強烈不适。他不自覺撫上額,不敢睜開眼。
他害怕自己的眼睛又變成了血紅的獸瞳。
眼前陷入黑暗的同時,周遭的時間好像突然又流動了起來。先是不知何人的驚恐尖叫,而後是嘈雜無比的喧鬧,聲音很遠很遠,直到更遠處風過雲卷、葉動鳥啼,窸窸窣窣地傳入明燈的腦内,他才感覺心下稍定,緩緩睜開眼來。
“白、白長老,這是……”
明燈的神識注意到那玄雲榭掌門驚恐的聲音。當然,無需刻意關注,在場所有弟子都不約而同望着白時绮的方向,望着那位似有偉力,能力挽狂瀾的神秘長老。
白時绮像個幽靈一般仍飄在半空中,有陽光從背後灑下,照得他有如天神下凡。
“妖魔出世,天下大亂。”
他笑了笑,說出的話語卻十分嚴肅。
“……大世将至。”
白時绮仿佛對此界判下了死刑。
周遭嘩然。
明燈又是一陣頭暈目眩。應當是被那妖魔所惑,他想着。神識不受控制,這般下去會有攻擊性,可能會傷人,必須趕緊要收回來,否則會變成之前那樣……之前……
……
……血、屍體、昏暗又淩亂的一切。
殺、殺、殺了那些人類。
吞噬他們。
……
明燈蓦地睜開眼,眸中一片赤紅,殺意滿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