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形瞧着委實是眼熟的。
細左穹心中已有了答案,又耳聞一稍顯急促的健步漸行漸近,眼底剛透出的一絲溫柔待他轉身對上迎面而來之人前便煙消雲散了。
來人的步伐細左穹自是再熟悉不過了,都無需等那人走近,他握拳彎曲的左臂方早早擡起。
沒多時,懸在空中等候的健壯手肘便碰上了另一條遒勁有力的臂膀。
細左穹順勢擡起右臂,雙臂交疊,一本正經道:“下官參見小殿下。”
小… …小殿下。
哪… …哪裡小?
含什襲臉皮抽搐着,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身邊親近之人喚他“小殿下”!
蒙诏國有個亘古不變的傳統,是曆代國君的子女都以君主名字中的最後一個字作為姓氏。
等到了異邏含做國君時他為了圖省事,通通以數字來為自己的血脈取名。
三公主之所以叫含三履,便因着她是異邏含的第三個女兒。
作為一國之君,能以數字來為其子嗣取名,足以可見蒙诏人對數字有多麼看重。
就以三月會來說,每年的三月會是在三月十五,其名字的來曆與舉國上下對該日子的重視,除了它恰好對應季節外還因着數字“三”代表無盡的财富。
民間便有着一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諺語叫——三月三,三月三,數不盡的金山銀山。
按道理來說,含什襲作為異邏含的第四個兒子,本應被人喚一聲“四殿下”,可蒙诏人對“四”這個數字又有着别樣的講究。
“四”即意味“死”,是個大家都不願過多提及的數字。
無奈原本隻想有三個兒子的異邏含,十五年前在元後的無心助力下,二人又為皇室添了一個小皇子。那時為了給自己的第四個也是最後一個兒子取名,他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輾轉難眠了幾個深夜才想到取“四”的諧音這一辦法。
含什襲之所以不叫含四襲,其中緣由便是這麼來的。
而宮中之人為了避諱“四”這個數字,向來都喚他“小殿下”。
他雖不喜,卻也沒有更好的解決之道。
身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若論膽量,他不輸任何人;若論才學,他自認為在同輩中他稱得上是佼佼者;再論身型氣魄,自小習武的他有着八尺身高,他這身材絕對算得上是穿衣有型、脫衣有肉的真漢子了。
除了… …唯一的硬傷。
那便是他和細左穹一樣,都是各自阿爹的子嗣中年齡最小的兒子。
旁人他管不了,可作為兒時曾與他同吃同住過好長一段時間,宛如親兄弟一般的細左穹來說,又怎會不知道他不喜什麼。
平日裡細左穹總打趣他也就算了,可今日,她也在!
無論含什襲此刻心中如何捶胸頓足,也隻能不動聲色。他快速平複好情緒,努力抑制住他想上前狂踹細左穹的沖動,輕咳了聲才明知故問道:“左穹君可曾瞧見我阿姐?”
“你阿姐?似乎是… …瞧見了。”
說這話時細左穹的語氣很是不自然,不過面上卻水波不興,毫無波瀾。
他側過身,朝一處對于他來說完全稱不上隐蔽的地方望去:
“可是在那兒?”
含什襲聞言,也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荀子林。
猝不及防的被抓了包,站在陰影處的幾人心中均“咯噔”了一瞬。
含三履表現得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她們明明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響,他究竟是如何發現的?難道說是自己方才瞧見他身影時心跳聲過大,讓他聽給見了?
幾人就這麼僵持着,總歸不是辦法。
其中一人終是沒忍住,率先打破了這片令人心神不甯的靜默。
隻聽墜于姑娘發扣上的兩顆銀鈴因相互碰撞而發出細細的“叮當”聲,陽光下漸漸拉長一道身影,一位女子款步姗姗的出現。
她垂眸福了福身,故作鎮定道:“民女秦徊,見過小殿下,見過… …将軍。”
含什襲汗顔,看來她是什麼都聽到了。
“姑娘擡舉,在下細左穹,年初有幸得聖上賞識,如今正在内衛擔任羽儀長一職,算不得什麼将軍。”細左穹讪讪道。
說話前他特意觑了眼一旁的小殿下,見他臉色不太好,也不說話,那隻能他頂上了,“姑娘姓秦?家父可是秦有時秦大将軍?”
秦徊輕點了下頭,語氣十分謙遜道:“那正是家父。”
語畢,周遭又陷入令人極度不适的靜谧,宛如一潭死水,任人怎麼攪都攪不動。
又… …又安靜了,可她實在是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意識到杵在原地越久,便會多一分的尴尬,始終不曾擡眸的秦徊适時的挪回陰影中。
等她再次擡起頭時,撞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嬌俏的小臉正漲得赤紅。
隻見三公主正一會兒偷瞄細左穹,一會兒又看一眼秦徊,這一來一回的無助神色可把一旁的木英與秋祉給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