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什麼大礙,你也知道,這麼多年我始終習慣不了盛京的氣候,一入冬就會病得重些。”沐貴妃面色平靜,并不放在心上。
似乎是看出她不信,沐貴妃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樣子看起來太差,也不再解釋,轉而問道:
“華陽,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華陽長公主聞言一怔,緩緩閉眸,隻覺得心中情緒翻湧。
“如何能忘?”
二十年前的今日,謝翎大祭司——慘死,十年前的今日,她的夫君,鎮遠大将軍——殉國。
這世間事,果真弄人。
“有一件事,我也是入宮後才得知。挑起我南疆紛争,害我族中父老流離,逼得阿翎自盡的人,正是大魏的好丞相杜鈞年。”
“什麼?”關于謝翎的死,傳聞甚多,又都不甚可信,她也不敢多問。
她一直以為,南疆之亂不過是南疆内部為争權奪利所緻,沒想到背後還有杜氏的手筆。
“阿翎年少掌權,族中早有人看不慣,杜鈞年那個老匹夫派人遊說,許以重利,暗中扶植人與阿翎作對,還派了殺手去刺殺阿翎,阿翎接連逢變,已是心灰意冷,又重傷在身,便執意不肯逃走,最後在我從前住的屋子裡,服了毒。”
說到此處,沐貴妃眼裡流露出濃重的恨意,終是撐不住,連連咯血。
華陽長公主正想叫人傳太醫,卻被沐貴妃抓住了手腕。
“不必叫人,你聽我說完,這些事,我從前不告訴你,是不想髒了你的手,可如今你也看到了,再不說,我就沒時間了。”沐貴妃擦去唇邊的血,并不當回事,又接着道:
“阿翎死後,謝瑤也失蹤了,剩下的人隻知道内鬥,杜鈞年兵不血刃平了南疆之亂,憑着這份功勞,坐上了丞相之位。十年前,他為了替太子鋪路,又與皇後密謀設計大将軍,在軍中安插人手處處掣肘,以假情報引得孤軍深入,進了大漠,五萬将士無一生還,我當時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替阿翎,替大将軍報仇,我要杜氏一族,血債血償!”
乍聞得謝翎之死的真相,又想起大将軍舊事,華陽長公主又驚又怒,一掌拍在了床柱上:“杜鈞年!好一個杜鈞年!”
“杜鈞年縱容妹妹,我便讓他妹妹被夫家休棄出府,他疼愛長子,我便給他長子下毒,讓他死在杜鈞年面前,他有個母儀天下的好女兒,我就要她做不成皇後,我要讓他也嘗夠,失去至親至愛的苦楚。”
“如今宮中流言已起,隻待我添上最後一把火,杜皇後便能萬劫不複。”沐貴妃抓着華陽長公主的手加重了力氣,幾乎要掐進肉裡。
“華陽,我隻能做到這兒了,杜鈞年的命,我留給你來取。”
說完,沐貴妃失了力氣,跌坐回床上,華陽長公主忙取過軟枕,扶她靠好,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鸢妹妹,你放心,我必定會殺了他,以慰大祭司和将軍的在天之靈。”
華陽看着沐鸢,心中忽然湧起無盡的愧意。
“阿鸢,我對不起大祭司,我沒能替他照顧好你,我當初,就不該送你入宮。”
華陽長公主素來瞧不起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子,此時眼淚卻是怎麼也止不住。
沐貴妃無奈的笑笑:“怎麼還像個小姑娘似的,我們華陽長公主從前可是大魏赫赫有名的女将軍啊!入宮是我自己的選擇,同你有什麼幹系?再說,這世間的榮華富貴盡在皇城,這可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
沐貴妃溫柔的替她拭着淚。
入宮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沒了阿翎,在哪兒都一樣。
更何況,她為阿翎,為族人報了仇,很快就能去見他們了。
求仁得仁,死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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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長公主這才明白過來,沐鸢當日所說是什麼意思。
阿鸢竟然為此搭上了自己的命——
她眼中一熱,忙低下頭免得讓元曦瞧見,道:“千日防賊也是防不住的,你母妃當時本就在病中,難免有些疏忽,讓皇後找到了可趁之機。”
她隐隐猜到真相卻不敢告訴元曦,這孩子這些年已經過得夠苦了,若是讓她知道她母親這是以命做局,更不知要如何難過了。
阿鸢怎麼舍得,以她的死來利用女兒對付皇後呢。
“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為難自己了,姑母知道,你母妃确實有很多地方對不住你,但她這一生過得實在太苦,你莫要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