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我看你長得這麼水靈,怎麼偏就看上納格那個缺心眼了?他嘞,連弓都拉不開,這十裡八村,都沒人願意給他做婆娘。”
秋水馬上就要開口反駁,卻被納格打斷了。
“秋水,你該回去了。”
納格坐在榻上看向白雪皚皚的窗外。“你的攀岩隊來聯系了我們,讓你回去。”
秋水隻是靜靜地看着納格,看着納格深邃的眉眼,忽然問道:“你想讓我留下嗎?”
“我不信你看不出我的心思,隻要你想,我就留下。”
納格看着秋水,神色複雜。
他在這些日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快樂。他喜歡這個叫“秋水”的姑娘,就像秋水喜歡他,兩個人僅僅對視都會臉紅。
愛情來的踉跄而倉促,像是剛會走路的孩子一頭撞進他們懷裡。可他們不會做父母,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個從天而降的珍寶。
“你不用留下。”納格沉默半晌,伸手比劃了一下才說,“我在書上讀到過,外面有高樓大廈,有跑的很快的車,遠遠比過馬。”
“如果你遺憾沒有登頂,這周我再陪你爬一次這座雪山。”
“好。”秋水小聲說,“我陪你拔下那面旗幟,你是真正的男人。”
納格沒有說話,隻是第二天聯系了向導,兩人坐上了那個破舊的貨車。納格對秋水說:“他會先把我們送到山腳,然後我們往上爬。”
可納格言而無信,這輛車一直把她送到南邊的車站,前面的向導遞給她一張皺巴巴的大巴車票,讓她回去。
秋水哭了。
秋水走了。
納格拔下了那面旗幟,回到了家。
他似乎擺脫了以前的困境,沒有人再那麼嘲笑他,父親對他也寬厚不少,開始教他怎麼接管自己的生意。
也開始有女孩喜歡他。
村裡的女孩像山腳紅色野花一樣熱烈奔放,她們從不掩飾自己,那爽朗總是讓納格想起秋水,想起那雙秋水一般的眼睛。
他拒絕了這些女孩子,因為他發現自己還不是真正的男人,他本質還是怯懦的——從不敢幫母親反抗父親,到不敢去送秋水,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害怕自己不夠好,秋水留下後會想家,害怕父母不同意,害怕秋水有一天會後悔會厭倦。
秋水說,她喜歡玫瑰花,可雪山這邊太冷,長不出玫瑰。
而納格幾乎是一出生就被釘死在這片土地,他從未想過,也害怕離開。
幾年後。
他再次看見了秋水,秋水身後帶着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她們沒有爬山,而是直接來到納格的家裡,書包裡裝着玫瑰。
看見納格詫異的眼神,秋水解釋說這是自己的小妹妹,也鬧着要來雪山。
秋水又說,妹妹的小名叫絨蒿,這這是納格很喜歡的一種植物。
納格一家像之前一樣熱情地款待了姐妹倆,納格這次沒有再找向導,而是自己将姐妹倆送上車。
鏡頭再次來到車站,納格依舊沒有開口,隻是用眼睛說着誰也聽不見的話。
秋水看着他,踏上了車。
影片到此結束了,沒有人知道納格會不會後悔沖上去抓住秋水。賀瑞還聽了導演選的幾個音樂,悠揚曠遠,和《消亡山莊的傳說》一樣,能讓人安甯,睡個好覺。
這個故事和《消亡山莊的傳說》有很多相似性,納格和阿默都是不受待見的村裡人,都被當地或多或少地困住,擁有的是慘淡的人生。但這個故事的色調是“白”,而那個故事的色調是“綠”。這部電影的美學價值可能比内容劇情方面的價值更高。
虞秋鑫演的就是秋水這個角色,她看完劇本一直在得瑟,說這簡直和自己的心裡太貼切了。她說自己就喜歡這種公路文的細膩,她有預感加上程言的拍攝手法,這個電影也能拿獎。
她甚至對賀瑞開始幻想自己拿獎之後咖位水漲船高的事情,不過被賀瑞無情嘲笑了。
柳越看完劇本沒說話,隻是半天才問程言說道:“這個劇本是誰寫的?”
“啊?”程言想了想說,“也是杜瀚海,他來這邊旅遊完寫的。”
柳越指尖輕觸劇本,摩挲着光滑的紙頁,開口道:“我其實覺得,秋水這個名字不太合适。”
“秋水果敢,堅毅,有情誼,可以換一個更有力量一點的名字,而不隻是落在她的目若秋水上。”
柳越說完笑了笑,然後說:“這當然都是我個人的主觀判斷,我認為‘秋水’這個詞有些輕,和主題的重也會有一點跳脫。”
程言知道柳越的意思就是改,雖然用的是詢問的語氣,可柳越的意思不容置喙。放在早幾年拍《消亡山莊的傳說》時哪有柳越插的上嘴的機會?他一個演員就這麼随便地改角色名字?
但這年頭還不是誰段位高聽誰的,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程言正琢磨着怎麼開口,忽然瞥到柳越盯着自己的視線。
冷漠的,尖銳的。像是根本不認識他,像是他說出什麼反對的話之後柳越就會想辦法讓他後悔。那不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該有的眼神,反而像殺人犯的視線一樣冷血。
程言不禁想起先前隐約聽過幾個柳越背後整人的方法,但他總有些難以将“謠言”和眼前溫文爾雅的人聯系起來。可見到這個眼神他忽然明白了,後背不自覺地出了一身冷汗。
可前車之鑒總歸不可不鑒,程言回去和杜瀚海讨論了幾句,杜瀚海也同意了要改,并和柳越道歉——自己當時随便寫的,沒想太多,看見那姑娘的原型想到“目若秋水”一次,直接就叫秋水了。
柳越則是和他虛與委蛇,笑說哪裡哪裡。
您杜老師才是文化人,我隻是随口一說。
杜瀚海哪裡敢再說話,隻得盡心盡力去找名字。最後把“秋水”改成了“桑瑾”,說是和“絨蒿”也更像一點,此事才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