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思遠繼續道：“你現在還沒有收手。你還在聯系‘黑夜’之前的人。柳越，你會自己困死在裡面的。”

“莫雨晦已經給你警告了，但是你不聽。樓高風大，處處都是眼睛。一次沒把柄，兩次沒把柄，你覺得你又能撐到多少次呢？”

柳越低頭咬着牛排，黃思遠似乎知道他腸胃不好，特意吩咐廚房烤的全熟。醬料均勻地延展在肉塊上，柳越咬下去，醬汁蹭到了他的唇角。

“你現在和我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呢？”柳越半晌才擡頭回答道。“想讓我去自首？想讓我停下？還是……想讓我成為你的一等功？”

柳越慢慢地笑了起來。

“你太奇怪了，黃思遠。你明明和那些人都一樣，卻以為自己與衆不同，高高在上地來勸我。”

柳越從旁邊抽了張衛生紙，輕輕擦拭着唇角，盡量不蹭掉唇邊口紅。

“你沒看出來嗎？我從一開始就很讨厭你，你太自以為是了。你說我會困死在裡面，那你是要來幫我嗎？”

“不，你沒有這個打算，但是你指責我。你捅破那張惺惺相惜的窗戶紙，莽撞地闖進我的平衡，并大聲地告訴所有人我是錯誤的，你覺得我是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的殺人動機。”

“他勒索你五千萬……”

“是五千萬的問題嗎？”柳越像是覺得好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是五千萬的問題嗎？”

“黃思遠啊黃思遠，你告訴我，什麼是錯誤的？你是警察，你替天行道，你公平正義，你驅散黑暗引領光明，是嗎？”

“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能拯救我，改變我，重塑我，是嗎？——可你為什麼要來打擾我？”

黃思遠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就被柳越打斷。

“噓，我來幫你回答。”

“因為你覺得我不符合你的想象。我該是先苦大仇深，再改邪歸正。最好還是在你的引導下，走上明亮的康莊大道，然後那樣才勉強配的上你。”

“在有了那樣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背後，你覺得我該感激你，愛上你——我說的對嗎？”

“我說的不對。因為你不敢承認。你自己想想你當衆為難我想讓我喝酒時時什麼心理，今晚又來攔截我是什麼心理，把我和賀瑞吃飯的事情告訴他姐姐是什麼心理。”

柳越的聲音變得不疾不徐，帶着點尖酸的笑意，“你說我這樣的犯人你見的很多，黃思遠，你這樣的人我也見的很多。”

柳越還想說黃思遠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可這些話他都沒有再說出口，因為已經言盡于此。牛肉夾着一絲膻味，在他的胃裡翻滾，濃稠的醬汁直逼的他想吐。

黃思遠不怒反笑，像是琢磨片刻，然後點頭笑道：“你說的對。”

黃思遠又喝了一口茶水，“不過想讓你不要和‘黑夜’再有牽扯是真的，關心無論是出于怎樣的想法或者目的也是真的。我知道你這些年不好過。”

“柳越，或許你可以看個心理醫生。”

“如果你想和賀瑞……不，如果你還想活下來的情況下。莫雨晦和我這裡都有很好的醫生人選。”

柳越沒有回答，接下來兩人沉默無言，柳越就如他所說的沒動幾口，飯菜草草被撤下去了。這一頓錢花了不少，口中卻沒留的什麼滋味。

“要我送你回去嗎？”黃思遠揚了揚自己的車鑰匙說，“你想留下陪我喝酒也成。”

柳越愣了片刻，才語氣委婉道：“謝謝，不用了。”

柳越抽了張紙慢慢擦着唇角，開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剛才失态了。他發現一提到黑夜他就變得控制不住情緒，那是恐懼，逃避心理的提現。好似他搶着說話，洞穿别人的目的，别人就無話可說了似的。

黃思遠一定也看出來了，隻是沒拆穿。才讓他去看心理醫生，才以相對平和的态度調節他的情緒。

“最近心情不好，不适合出來吃飯。”柳越對黃思遠歉意一笑，“謝謝黃警官挂念。”

“無礙。”黃思遠沖他舉了舉茶杯，“柳先生有空可以出來喝兩杯。”

“一定。”

臨近起身，柳越忽然話題一轉，看向黃思遠問道：

“我有個疑問，賀瑞不是你兄弟嗎？”

黃思遠馬上領會了柳越的意思，他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心思，無所謂道：“你剛剛不是說你們沒關系嗎？我喜歡你這款。”

柳越卻是再一次拒絕，像是刻意要把黃思遠的面子放在地下踩一踩來調節心裡的情緒似的，看着黃思遠道：“我不喜歡你這款。”

黃思遠大笑道：“我就喜歡你不喜歡我。”

他自己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沒有起身，看着柳越轉身。

“你如果喜歡上我們就沒意思了。”

柳越腳步一頓，随即又往前繼續走。老林已經在飯店門口等他，整個飯店似乎都是黃家私人專享，幾乎沒有外人。飯店中間種着一棵巨大的柏樹，在夜裡投射出斑駁交錯的一地影子。

飯店外寒風呼嘯，已是夜色十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