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賀總,你在裡面嗎?”
賀瑞與柳越對視一眼,柳越放下了手中的口紅。賀瑞張口應了一聲,又問道:“什麼事?”
“大家都在找你呢……哎呀黃夫人快急死了,黃總來了,指名要見你呢。”
這人口中的黃總是賀瑞的外公黃孫文,賀瑞先前和外公住過一陣,兩人關系還算融洽,黃孫文隻有黃玉秀一個女兒,自然也是寶貝這個外孫。
“知道了……”賀瑞漫不經心地答道,手卻還是停留在柳越腰間,“我一會就過去,和他們說别急。”
聽着腳步聲漸漸遠去,賀瑞才放開柳越,從旁邊拿過自己的手機開機。
“怎麼把手機關機了?”柳越整理着自己被揉皺的衣服問道。
“怕打擾到我們,你敲門的時候我就關機了。”
手機一打開,果然是幾個未接來電。賀瑞毫不在意地劃掉,就聽見柳越在旁邊笑罵道:“誤事。”
賀瑞也不惱,問柳越道:“你急不急?不急就我先走,更穩妥一些,一會兒你再出去。”
柳越點了點頭,賀瑞低頭又想臨走和柳越蜻蜓點水地碰一下,被柳越擡手擋住了。
“我才重新塗了口紅。”柳越說。
像是有些遺憾,“行,等你下次不塗口紅——對了,戒指。”
賀瑞小心地從口袋裡掏出戒指,柳越剛想接過來,賀瑞卻非要親手給他帶上。柳越隻好伸了小拇指,讓賀瑞幫自己帶。
賀瑞低頭親了親柳越的手背,微笑道:“哪天我也送你個戒指。”
“幫你帶在無名指。”
賀瑞說完就戀戀不舍地出去了,柳越則是呆在房間裡看了一會。他随便打量了一下這個包間,小小的房間裡還有一台碩大的彩電,正對着門口。彩電上面還是老實的機頂盒,一閃一閃地亮着紅光。
等過了一會兒,他才開門離開,他沒讓老林再來,而是讓小馬來接他。
·
“給我個機會吧。”賀瑞的聲音回蕩在柳越耳邊,柳越側頭看着窗外,今天是陰天,但沒有下雨,大片大片灰白的烏雲籠罩在上空,随着風流快速地遊走。
柳越摩挲這小拇指的戒指,想了很多。他想起賀瑞問他,想要什麼,這個問題困惑了他很久,他一直沒有答案。
他似乎是想要錢,但他卻不知道掙完錢後幹什麼,除了給“黑夜”那些小朋友買些東西,繼續把它投入公司生産更多的錢,柳越似乎沒什麼想買的,想要的。
可現在這個問題有了不同的答案。
柳越的臉頰還有些滾燙的餘溫,他沒有控制好自己的身體情緒。柳越仰頭想,自己已經二十五歲了,為什麼還是會有這麼不理智的想法。
他剛才想讓時間定格,讓一切停在此刻。他喜歡被擁抱的感覺,好像張開懷抱跌進太陽裡,渾身都溫暖幹爽。
可柳越又确确實實的害怕,害怕所謂的太陽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他不知道賀瑞是否真的喜歡他,但就像賀瑞所說的柳越一直在以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方式縱容賀瑞。因為柳越縱容賀瑞,所以他姑且願意相信賀瑞不論真假的話。
柳越在賀瑞的生日上他除了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還看到了另一個賀瑞。
那是個有姐姐關心,父母寵愛的孩子。
賀瑞的父母沒有要去賀瑞一定要接管公司,一定要做出成績,哪怕賀瑞前些日子在生意上連連失敗,他的父母也依然會給他辦隆重的生日宴會。柳越今天看見了為賀瑞忙前忙後的賀書康,也看見了和外人驕傲談起自己兒子的黃玉秀和賀恒行,看見了賀瑞的外公外婆,又莫名想到賀書康那些話。
那是一個姐姐關心弟弟所說的話,所以柳越聽完不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很正常,很正确。覺得賀書康其實很關心弟弟的方方面面,哪怕口頭上和外人貶低弟弟,心裡也從來沒有認為弟弟不好過——她的感情表現的很隐晦。
賀書康知道自己的過去,隻要賀父黃母想,他們也能知道。柳越曾經無數次地在深夜裡說服自己過去不代表什麼,那是無所謂的事情,可現在強烈湧動的情緒将他的僞裝擊碎一地。
他喜歡賀瑞又如何,賀瑞喜歡他又如何,喜歡之外還有太多太多的不合适。賀家人瞧不上他的出身,“自己和賀瑞之間一直有一個定時炸彈,那個炸彈裡有他的身份,他的性别,他的經曆,等說不清的不确定因素,這些矛盾隻需要一個小小的火星就能引燃。
賀瑞說喜歡他,可喜歡這個詞太難太難。難以辨認,難以确定,難以堅持。柳越知道自己吸引賀瑞的第一點肯定是漂亮,接着可能因為他有幾分像莫雨晦,又或者因為他的身份和賀瑞以前接觸的人不一樣,賀瑞覺得新鮮。
可新鮮感是不長久的,一觸即散的;美貌是短暫的,會被時間收走的。激情和沖動過後賀瑞有路可退,他還可以當他的少爺,可以有家人朋友安慰,可以在愛的環境中放下這一段小小的,不愉快的時間,然後重新開始。
開始下一段感情,開始下一段人生。
但是柳越不可以。
沒有人來給柳越兜底,賀瑞是他喜歡過的第一個人,他不知道結束這段關系他又該怎麼過。
僅僅是現在兩個人暧昧的狀态,柳越就已經覺得自己難以割舍,他無法想象如果他們真的越過那條線,賀瑞對他更好了之後離開,自己能不能承受摔下來的疼痛。
柳越其實是一個對疼痛很敏感的人,隻是他很擅長忍耐。他用刀劃破腿部的皮膚時握刀的手都因為疼痛而顫抖,可他仍然強迫自己去承受那疼痛。
但是如果在一起後又離開,那就不像在腿上割一刀這麼簡單,而是把兩顆相連的心連成的肉隔開,從此柳越将永遠缺少那一部分心髒。
他不是賀瑞,他不會療傷,也沒有人來幫他療傷。
更無論他的事業會因為愛情受到怎樣的影響,戀情曝光他奮鬥七年的一切都可能付之東流。
風險太大,賭注太高,柳越不敢下注。但賀瑞拿着“喜歡”兩個字來催促他參與這場勝率幾乎為零的賭局。
柳越越想越亂,他先前一直在告訴自己别人的看法意見都不算什麼,但現在知道那都是自欺欺人,别人的看法意見都是作數的。他過去不怕賀書康,現在卻害怕她再找自己說任何一句話。
算了。
臨近下車,柳越自暴自棄地想,要不試試吧。輸了不過一無所有,他賤命一條,大不了就随風去了,還有比死更嚴重的後果嗎?
沒有。但是錯過這次機會,他可能此生都沒有這麼幸福了。
而且就像賀瑞說的一樣,他見不得賀瑞哭,見不得賀瑞難過。哪怕最後分開了,他能給賀瑞帶來這一段時間的快樂,也就足夠了。
發現自己在想什麼後,柳越被自己的念頭整的啞然失笑,自言自語覺得自己一定瘋了。他居然在剛才把自己前七年的努力和一個半路而出的人短時間的快樂劃等号,完完全全沒有為自己的未來考慮半分。
可怎麼想怎麼做已經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