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的地位、你的權利、你所有的、珍視的一切都被一場荒謬的審判化作泡沫,你被打入地獄,受盡折磨,無人問津。試問,如果回到昨日,你是否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骨翼鋪平伸展,一翅膀切斷被上鎖的合金大門,趁火勢還不算大,萊利迅速将門後被關起來的雌奴拉出來。他被滾滾濃煙嗆得直咳嗽,眼前被熏得不斷流淚什麼都看不清,卻還是忍着不适向那名雌侍指路,“往西邊跑,注意避開炮彈。”
“謝謝,謝謝......”
那名被雄主放棄的雌蟲趴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垂着頭連連道謝。
“這附近還有哪家的雌侍雌奴多?”萊利自打進了雄蟲住宅區就沒出過陸川别墅的門,這次事态緊急跑出來,卻連周圍的情況都摸不清,隻能就近找蟲問。
“東邊李閣下的家,雄主經常和李閣下互換雌——賓菲姆?”
原本打算扭頭就走的萊利停下腳步,回頭。
那聲呼喚細不可聞,但他依舊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端詳許久,他這才認出自己救出來的雌侍究竟是誰,他的大學同學,他們同為A級,進了同一個軍團。但在升為少尉後沒多久,對方就拿着積攢的軍功離開部隊結婚了。不曾想這麼些年過去,對方完全變了個樣,傷痕累累、皮包骨頭,如果不是一起相處過數年,他絕對無法将面前被抑制器禁锢的畏畏縮縮的雌侍和曾經意氣風發的同學聯系起來。
雌侍吞吞吐吐開口,聲音小的幾乎聽不清,“你還......還在軍部嗎?是軍部......”
自己離開軍部時,萊利·賓菲姆已經是中尉了。當時自己還不知曉其中的對錯,就被小雌父和雄父連哄帶騙動了嫁蟲的心,離開軍部拿着軍功嫁給雄蟲做雌侍。一想起自己曾經還嘲笑萊利不知變通死木頭,誰料如今......
“軍部我尚不知情狀。但如今我也不在軍部了,比你還低一等,雌奴。所以說未來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準......”萊利一邊寬慰他一邊上前想将他扶起來,卻注意到他的雙腿血肉模糊,脊背遍布傷痕,翅膀也被撕裂了。
他猛地瞪大了眼,“你——”
然而後面的,他卻始終沒能說出來。或者說,他亦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蟲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他們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萊利,我好疼啊。”曾經在戰場上被粒子炮擊中幾乎喪命都沒說什麼的軍雌,此刻卻死死抓着他的手,奄奄一息,哭紅了眼,“我好疼,好冷,萊利......”
“我是不是要死了?”
軍雌的體質很好,本不應被掩埋在廢墟下如此簡單的緣由奪取生命。可是這名軍雌受盡折磨,被扯斷翅膀,遍體鱗傷卻得不到救濟。虛弱、感染、潰爛,加之建築倒塌揚起的塵埃裹挾着病菌侵入體内,層層疊加,死局已定。
哪怕他現在放棄繼續救援抱着軍雌飛去醫院,也來不及了。
“不會的。”萊利擡手擦去他臉上混雜着灰土的血痂,垂眸輕聲道,“你隻是累了。睡一覺吧,等起來後,就什麼都過去了。到那時,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辛苦了。”
“是啊,我累了。”軍雌釋然一笑,“萊利,把我放在火邊吧,暖和。”
他沉默着将軍雌抱起來,放在火光照耀的地方。
“萊利·賓菲姆。”軍雌最後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我好想、好想回軍部啊......”
濃煙彌漫,火舌飛舞,張牙舞爪,似乎能将蟲的靈魂都吞噬殆盡。如果這是一條永遠都看不到盡頭的路,那他們究竟是否還有理由選擇守護。
......
“抱歉,長官。”
瑞文垂着頭,不敢面對祖巫,“我沒能控制住自己,和戴維·阿什蘭因為出動部隊的事情吵了一架,他讓我辭職。我的任務失敗了,請您責罰。”
他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長官的一句重話。
“不是你的錯。”許久後,祖巫開口道,“我們都沒有錯。”
......
炮彈擦着頭皮飛過,萊利滾到廢墟邊徒手扒開殘骸,将底下痛哭流涕的雄蟲救出來。
“往西邊去,那裡安全,注意避開炮彈。”
照例叮囑完,他便打算向下一個點位去。這附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到處都能聽到被掩埋在廢墟之下的淩亂的呼吸和抽噎,有的已經很微弱了。
“你要走?”被救出來的雄蟲卻突然換了一副嘴臉,他尖叫着扯住萊利的衣服,指着自己破皮的肥豬臉給他看,“送我去醫院,我要去醫院!我是尊貴的C級雄蟲,我和那些賤命沒得比!你們軍雌應該優先保護我們!”
“别在這時候無理取鬧!”想起救出雄蟲時看到的為了保護雄蟲而被壓死的雌蟲,萊利心情更加糟糕,幹脆利落一把甩開他,“老子沒空陪你過家家!”
“要麼在這裡等死,要麼自己去安全區,滾!”
雄蟲被他粗暴的态度吓到了,自他出生起他從來沒見過這麼野蠻的蟲子,不敢再吭聲,哆哆嗦嗦拖着濕哒哒的褲子爬到一邊去,心中暗罵這蟲子不得好死。
見他老老實實走了,萊利将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廢墟,躲開暴動者的注意,快速沖過去。手化作利爪,撥開碎石鋼鐵,将一名亞雌救出來。
在這附近越找,他就越心驚。
各種各樣的傷痕、虐待的痕迹,比之一般雄蟲更加過分。這樣的傷痕不是出現在一個雌蟲或亞雌身上,而是林林總總每個都有,加起來一共十數個——這還隻算了活着的。
“走、雄、走......”
一名傷勢過重的亞雌擺擺手,示意他要他帶着那名雄蟲走。
随着他開口,又有好幾名雌蟲跟着乞求,“走,帶雄蟲......”
他們的眼中沒有對生的渴望,隻有死寂與麻木。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也不關心自己因什麼而死,從頭到尾,滿心滿意皆是雄蟲。
這就是雄蟲至上,這就是戴維·阿什蘭一手造就的煉獄。
“聽見了吧!”
那雄蟲在不遠處叫嚷着,一臉得意,“帶我去安全的地方!我命令你,速度!”
這傻子!
萊利被他不知收斂的尖聲氣得太陽穴直跳,見暴動者已經拿着武器在朝這裡撲來,他評估了一下情況,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這些麻木不仁的受害者,沖過去扯起雄蟲的衣襟就飛。
“停下,太疼了!我要你背我過去!”
萊利被氣得雙目猩紅,怒吼道,“你不想活就去死!”
雄蟲縮着脖子不吭聲了。
在衆多障礙物的阻攔下一邊躲避炮火一邊貼地飛行對軍雌來說也是個不小的考驗——這裡不是戰場,造成的破壞太大勢必會為重建增加難度。更别提他手上現在還拎着一個肥嘟嘟的累贅,嘴一張就是無理要求。
雖然早就知道雄蟲絕大多數都是這個樣子,但依舊不免讓蟲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