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想知道求我啊。”克裡茲挑眉。
“滾。愛說說,不說拉倒。”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活下來的。”黑發青年也不嫌髒,向後一倒躺在磚瓦上,兩眼直勾勾地望着蒙蒙亮的天空,“我隻知道從高空砸下來,真的很疼。那時,蛋殼也摔裂了,黃沙、硝煙、塵土......各種說不清的氣味混雜着粉塵沖進我的鼻腔。我隻知道很黑、很冷、很難過。漸漸的,我開始感覺到空虛與饑餓,可我哪裡都去不了,甚至連破殼的力氣都沒有。”
“現在想想,還是挺可笑的。連‘生’是什麼都不知道,就馬上要回歸名為‘死’的甯靜。”
賽提斯停下動作,望着他,等他接着說下去。
“後來,迷迷糊糊間,戰火就停了。我聽到外面有聲音,但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們把我小心翼翼地帶走了,把我安置在簡易的窩裡,把我放在藥浴裡小心洗幹淨,從裂隙裡滴軍用營養液喂我。誰知道當時是什麼奇迹,總之我又醒了,然後就慢慢破殼了。”
克裡茲現在想想,覺得當初可能還是有股勁撐着。
那是生的本能,也是對他人想讓自己活下去的那份期待的回應。
這就是生命,永遠無法用常理所衡量,永遠無法用數字去推導。就像維裡爾·科肋什的研究,他為失敗制作了終号,但終号卻打破了冰冷的公式,證明了生命的成功。
“能和朋友你說的就這麼多,再說下去就該涉密了。”克裡茲笑吟吟道,“輪你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和你分享了?”
“從你問我的那一刻啊,朋友。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是想賴賬吧?”
賽提斯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我前半輩子和普通雌蟲一樣,沒什麼好說的。你連我因為什麼原因幾時被關進訓誡所的都知道,還不知道我的事情?”
克裡茲的飲料也喝完了,他坐起來,随意的把空罐子抛進一個頑強屹立的垃圾桶,彎腰拿起一罐。結果沒打開,拉環還斷了。沉默片刻後,青年直接張開嘴,用尖牙将易拉罐上端一口咬出個窟窿,合金一吐就從窟窿處開喝。
看的賽提斯眼角直抽抽。
他試着咬了一下,沒咬動,反而牙有點酸。将牙齒銳利化,這才勉強咬出個口來。
一擡頭就看到克裡茲神情怪異的望着自己。
“......你看什麼?”
“我在看一個明明都打開了卻還要自己咬個開口好讓飲料齊頭并漏的智障。”
真是忍不了了!
賽提斯當場就想給克裡茲一拳。
“真沒什麼好分享的。”大事當前,個蟲恩怨隻能往後放。天知道如果克裡茲腦子一抽就這麼頂着黑青眼眶回赤色去,那邊會傳出什麼消息。他忍了又忍,最後沒脾氣似的無奈道,“不行欠着吧,碰見了再和你說。”
“倒也不是不行,但朋友啊,我這個人利息要的比較高~”
滾這個字,賽提斯覺得自己都快說倦了。
幾十年的好修養盡敗在克裡茲·梅這條帝國瘋狗手上。
克裡茲也知道情況不對,趕忙笑嘻嘻的起身,将衣服上的塵土拍幹淨,“莫萊德·法耶茲是你小雌父吧,你回頭可以多關注一下他,估計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走不出來。”
他感慨道,“如果所言皆是真實的,那你小雌父可是日複一日活在煎熬的地獄裡,欺瞞一起并肩前行的夥伴,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備受折磨,直至死去的。偏偏他還救不了,甚至還要抹去對方存在的痕迹。”
這是什麼人間疾苦?
感覺莫萊德·法耶茲能撐這麼久不顯露,也是很厲害了。
賽提斯從醫院離開的早,并沒有聽到後續的對話,但想也知道肯定是什麼不愉快的經曆。秉持着克裡茲在非戰場上人品還不錯的想法,他點頭答應下來,“我會的。”
“另外,你從來不近視,為什麼戴眼鏡?”
青年啊了一聲,摘下挂在鼻梁上的眼鏡,“我身上挂了不少東西,長命鎖也好,綁頭發的頭繩也罷,都是叔叔阿姨和爸媽送的,說是求來保平安。眼鏡也一樣,那個叔叔希望我長大後好好上學,做個知識分子。可惜,沒等到我把大學錄取通知書給他看,他就走了。”
那是最先撫養他的人,也是最早離開他的人。
永遠的睡在了帝國和蟲族的戰場上。
賽提斯張了張嘴,但覺得自己作為敵人沒什麼理由去安慰,隻好保持沉默。
“不過都結束了。”克裡茲沖他擺擺手,向遠方走去,“你們也節哀,我們都節哀。”
“你去哪兒?東西不要了?”賽提斯喊他。
“我去看看陸川。至于飲料,不用了,你留着喝吧——”
青年已經走出有段距離,風替他傳來回應。
賽提斯在原地呆呆地站了會兒,終于輕聲吐露出一直藏在心底的那兩個字。
“謝謝。”
謝謝克裡茲替蟲族在赤色那邊說了話,謝謝克裡茲在外交事故中不計前嫌接過了兩方的職責,謝謝克裡茲懷着家仇國恨來到主星卻除了救他什麼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