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馬車裡影兒如受傷的小獸一般脆弱可憐地窩在翟離懷裡,她眼看着翟離的眼神在狠厲與心疼之間來回翻轉。
他溫熱的手掌始終托着自己那發紅腫痛的雙腕,細細上着藥。
一路上沒有關切也沒有責備,隻是緊緊摟着,不時低頭親吻幾瞬耳側。
影兒本來的委屈在自己的沖動裡是逐漸化成了泡影裂開了去。
直到被翟離抱進桐蕪院放在榻上,見他眉目裡不再有寒涼與怒意,這才敢微微蹙起眉滴落下幾滴淚來。
沒人知道翟離的恐懼,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似流沙般緊壓着他。
他當然清楚太子這最後的掙紮為的是誰,正因知道才極度後怕。
若不是因為柔瀾那一時沖動,影兒不知還要經受怎樣的磋磨。
一想到她的痛苦是别人所緻他便痛不欲生。
怎麼可以?
她的撒嬌、讨好、賣弄隻可對他。
同樣,她的悲戚、求饒、崩潰也隻能對他。
她的一切隻能因為他。
而這一切差一點,就又不為自己所控。
隻恨影兒這心性,隻恨藥還需血養。
翟離點了安神香,看着影兒在自己懷裡慢慢安靜下來。
修長的手指撫摸着她的臉,寬闊的手掌慢慢下移,拉開了腰間的細帶。
将軟香滑膩的身子緊緊摟在自己懷裡,翟離才閉上了疲乏的雙眼。
他思緒直接被扯回了過去。
那時的翟離隻七八歲大,面前這個高大殘暴又模糊的身影是自己的父親,翟離被吊在樹上,意識一點點抽離着,幹的發疼的嗓子發不出一絲聲音……
翟離眼看着自己的父親背對着自己緩步走到了母親面前,蹲下身單手捏起她的下巴說着什麼,母親更加用力的晃着頭,近乎乞求的挪起身子,努力讓自己跪的虔誠一些,可似乎父親覺得還不夠……
很久以後他才知道,母親曾經也反抗過,隻是每次反抗過後都會被更加殘暴的對待,她容忍着這一切隻是因為她有一個孩子……
這種歸罪感時時折磨着幼小的翟離,讓他極度痛恨父親那殘酷霸道的愛。
父親對母親的獨占欲到了幾乎可怕的地步,哪怕是母親多看其他男人幾眼,父親都會狠狠責罰她。
她曾也是一位無憂無慮的小姑娘,隻因被這惡鬼一般的人看見,霸占、折磨、直至逐漸凋零……
翟離那時候便暗自發誓絕不做父親這樣的人,他定會是一位正直純善的君子。
直到有一次僅十歲的翟離看到連決救了一隻翅膀受傷的夜莺。
他聽它吟唱,賞它美好,最終在它痊愈能夠離開之時親手掐死了它...
他安慰着連決同時又極度平靜地埋了夜莺,意識到了殘暴帶給他的愉悅。如此美好的身體受他恩惠後隻能是他的,想要離開嗎?
那時他便苦笑着承認了,他是如他父親一般之人。從那以後他把自己浸在經史子集裡,浸在刀槍馬馭裡,企圖麻痹遮掩自己。
他努力張揚着自己溫和的性子與滿腹的經綸。隻希望衆人窺見不到他深藏的惡意。
他一直掩藏的很好。
直到他,遇見她。
那最深處的占有欲如沖破枷鎖的困獸一般,肆無忌憚的遊走在翟離的體内。
他要她。若得不到,就會毀了她。
他初次見影兒的時候看着她捧着花站在一根細歪的樹枝上。
晚春的陽光透過枝桠,細密的灑在她身上,她就這麼抱着花撅着小嘴雙眼笑盈盈的對着在樹下叉腰跺腳的楚陽做鬼臉。
仙女一般的人兒太過洋洋得意,一個沒踩穩頗為不雅的摔倒在泥土上。
地上的小姑娘一點兒柔弱的樣子都沒有,見楚陽笑的前仰後合,她猛的站起來拿滿是泥巴的小手去蹭楚陽的裙子。
兩個小姑娘你追我趕的看見了他,和他身邊的太子…
“我這皇妹呀,沒有别的伴讀能陪,也隻有她了,兩人天天跟個猴子一樣,你說這以後誰能娶這倆,誰娶誰倒黴。”
翟離願意倒黴,他感覺自己仿佛像是被一股春雷擊中,暗無天日的内心深處透進了一絲微光,他内心的躁動與身體止不住的輕顫都在喧嚣着他要她。
“聖上不管郡主嗎?”話指向楚陽,眼神卻看向影兒。
“不管,楚陽最受寵以後不會外嫁,招個驸馬哪裡敢對她不好,慣的沒邊了。”
他倆話音剛落,就見兩隻猴過來請安。
“太子哥哥,世子”楚陽拉過影兒敷衍的蹲了一蹲,影兒眼睛裡的純真與靈動将翟離深深的裹住了。
影兒蹲的更敷衍,小手輕輕拽着楚陽的衣裙蹭來蹭去。
“這會兒不在資善堂上學,跑來這兒爬樹,不怕師傅責罰?走吧,我二人剛下禦學正要去上禮學,一同前往吧。”
太子發話了,跟在兩位小姑娘後面一臉愁容的嬷嬷可算是拽了根救命稻草,唧唧歪歪湊到郡主和影兒身邊唠叨 。
兩個小姑娘撇着嘴愁眉苦臉的低着頭。
楚陽看着自己滿是泥巴的裙子,推了影兒到翟離身邊後就往太子邊兒上躲。
影兒再胡鬧也不敢和太子造次隻能在後面跟着找時機偷襲。
兩位清風霁月的少年身邊就這麼跟着兩位調皮靈動的姑娘。
翟離極為享受小姑娘亦步亦趨的跟着自己。意猶未盡中本還想着待到課畢共同出宮去,誰知楚陽和影兒琴還沒捂熱乎就又跑沒影了。
那時的翟離才知道何為一見傾心,何為朝思暮想。
同在資善堂内,就是這麼日日該見的人兒,愣是一個月碰不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