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難辨的聲音透着一絲熟悉,是誰呢?
心裡又升起了一絲局促和不安,是久違的心跳加速之感。
影兒緩緩掀開眼睫,渙散的景象開始逐漸聚焦起來。她喘了口氣,讓發酸的身子維持着半卧的姿勢,隻拿雙腫脹發緊的眼睛掃視着車内。
她猛地一驚,強撐起癱軟的嬌軀,卷着眉細細思索半晌後,才對着一直含情望着她的人道:“江...子良?”
江子良沖她擠出一笑,用略帶深沉的語氣問她,“感覺好些嗎?”
影兒驚顫顫地擡手捂唇,有些煩躁。
自打被劫走後換了好幾撥人帶着她東奔西跑,直到最後确定身邊盡是楚陽的人,她才敢大聲疾呼,不惜以命相搏。
她知道楚陽不會要她的命,若能以此為威脅,讓他們放了自己回翟離身邊,那便是最好不過了。即便不行,往後也總會有辦法。
可眼前之人,怎麼又變成了江子良?
究竟還要生出多少事故來?
影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微妙情緒在波動,如同無垠沙漠間滴下幾滴雨水,心内一顫,又快速消失。
菱唇開阖幾許,終是閉目深思。
她縱然滿腹疑問,卻抵不過相思蔓延,定下主意,睜眼時眼中氤氲出霧氣,前傾身子伸出手去夠江子良的衣袍。
江子良看她思索許久,竟是含淚沖着自己而來。心尖一緊,忙伸出雙手将她握在掌中,眼中更是隐約盛出些淚光來。
“你放我走,我熬不住沒有他的日子。”影兒搖着頭,目光裡滿是乞求,被他握住的雙手傳來一陣陣細密的刺痛,這痛的奇怪,可她顧不得細究。
江子良聽完這句話,一顆赤心被一盆冷水猛澆滅了去。隻覺自己好似苦等雨季的将死之樹,好不容易盼來一片烏雲,又被強風吹散。
他低頭不發一言地看着握在自己掌中的那雙手,明明在自己手裡,卻不在心裡,後來是在她不斷的催促中隻能苦笑出聲。
“開始會很痛苦,是因為你體内還有藥效。堅持每日施針再飲藥,兩月後就該差不多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壓抑。說給她聽,更是安慰自己。
影兒聽完蹙眉愣住,須臾便冷下了臉,不留情地抽回了手,看向江子良的目光裡染上了怨氣與涼意。
盡管江子良心知現在的影兒被控着心智,可她那陌生又薄情的眼神實在是刺痛他,他深深吸着氣,不敢看她,輕聲細語的解釋着她的身體早就有了問題。
他的苦口婆心并未換來影兒的一絲動容,雖說她始終靜默地聽着,可當馬車靠停修整之時,她眼疾手快地閃身就要沖下車。
她哪裡是江子良的對手。
江子良長臂一抱便将她裹進懷裡,雙手一扣按在臂間。他歎了氣勸說道:“白費力氣。”
影兒被他摟着隻覺渾身發疼,她使着勁兒的掙紮。
江子良還當她意欲要跑,畢竟趁此借口摟住了她,情不自禁間加緊了力道。
随着影兒呼吸漸急,面色蒼白。他才覺察出不對,忙抱着她奔向呂太醫的車去。
“你先出去。”呂太醫搭脈後一邊拿針一邊嚴肅地對着江子良吼着。
這一聲直接震碎了江子良方才的心思,他曲腿坐在車外,心内翻攪着。側耳緊聽着車内的動靜。影兒痛苦的呻吟聲一下一下地擰着他的心。
他一面心思淩亂的回憶與影兒的過往,一面又歎息自己對她的深情被她輕踩腳下。
明明是她先邁出違背禮教那一步的啊。
兀的升起一股怒氣,不想對着影兒,隻能轉成一陣徹骨的恨意對着翟離,隐約又帶着些她。
不知多久,呂太醫掀開簾子對着江子良皺眉囑咐,“她情緒不穩,方才急險。這幾日不會輕松,那安神之藥你别間斷,每日兩次給她吃着。等熬過了半個月估計就好言語些了。”
呂太醫話裡的深沉江子良聽出來了,他努力抽出心思對呂太醫颔首,還未言語便聽他接着道:“熬藥太費時間,如有必要,你綁住她,但别靠近她。”
江子良不可置信地看着呂太醫一邊歎氣一邊無奈地搖頭,他狠絕的咬牙,“這毒藥,竟能毀人至此!”
呂太醫擡手抹了把額間密汗,複雜的回頭掀簾看了一眼,見影兒還閉着眼才帶着惋惜道:“若不是我在皇家行醫,萬不可能知道這藥,最初是上一朝皇帝派人密研的,後來斷無可查,隻在皇家醫書裡零散記過幾句。這是一種攝心之藥,最初隻作用于身體,後來随着藥程進展會演變為控其心智。這藥制法極其複雜,又需分為好幾個階段令其服下,但凡錯過一個,便前功盡棄。左相...不知哪裡來的藥方。”
江子良又細細詢問了藥程時常與解決之法,往來言語間盡是對這藥的疑慮與後怕。又是對翟離所作所為的痛恨與不解。
二人都不知,那從頭到尾的話語被本該深睡的影兒聽進了耳裡。
她怎麼會信。
可腦中不斷浮現翟離喂她吃藥的場景又是那麼曆曆在目。
誰真誰假?
或都是半真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