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
死人永遠都是死人。
就不該對他有所期望。
他冷哼一聲,不再管陸绯衣,獨自收拾東西休息去了。
夜涼如水,好夢留存,緩緩便天亮了。
第二日陸绯衣很早就被秋月白一把拽起,他們離開時獵戶還沒有醒,當然,陸绯衣也沒有醒。
但是他還是被秋月白扔到了馬上,開始趕路。
安穩了幾日,今天秋月白倒覺得有些不習慣了,手按在刀上敲敲打打的頻率提高。
日上三竿,陸绯衣終于清醒,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哈欠。
秋月白看了他一眼,嘲笑道:“若是現在有人殺你,你可抵得住别人一招?”
陸绯衣半閉着眼,還有些喝多了酒的不适感:“若殺我的人不是你,那死的便是他。”
秋月白:“油嘴滑舌。”
兩人走山路,找到一處山泉水流出的小溪,陸绯衣跳下馬去洗了一把臉,頓時感覺清醒許多。
“什麼油嘴滑舌?不過肺腑之言。”陸绯衣伸了個懶腰,一張俊俏的臉上帶着些許沒睡好的疲憊,但這人仿佛天生就是精力十分充沛的那種人,洗了把臉清醒了就又可以開始胡說八道了:“你在我心中就是如此厲害啊,好阿秋。”
天高雲集,秋月白看了看天空,沒有理會陸绯衣的油嘴滑舌,催促道:“快走,要下雨了。”
陸绯衣翻身上馬,啧了一聲,“晴了那麼多天,怎麼就突然要下雨了呢?”
秋月白策馬,順便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麼可以躲雨的地方,但荒郊野嶺的,一下子要找到能躲雨的地方也很困難。
所幸烏雲隻是聚集,還沒有立馬就要下雨。
陸绯衣策馬跟在他的身後。
一直走,一直沒找到,等到下午時,雨滴終于如期而至,從一滴兩滴到一片兩片,二人終于在雨變大之前找到一處破廟,鑽了進去。
破廟很破,門都沒有了,一過去就能看清裡面雜亂的布局以及滿是灰塵的環境,甚至還有老鼠竄來竄去。
如果不是下雨,秋月白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靠近這樣一個破廟,這簡直就是在挑戰他的忍耐力。
但外面的雨很大,從有一點點與到傾盆大雨之間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很快天便黑了下來,此時要再找什麼其他去除恐怕也很難找,找不到。
天空電閃雷鳴,廟外狂風大作,将廟裡那幾扇僅有的殘敗的窗戶吹得噼裡啪啦響,陸绯衣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想關窗戶。
但風太大,他還沒碰到窗戶那窗戶就突然被風吹跑了,卷進雨中看不見一點蹤迹。
而他本人也被雨糊了一臉,惱怒的幹脆用那種紅色的絲線直接交叉糊住窗戶。
秋月白站在靠裡面一點的位置,那裡風不是很大,也淋不到雨,他看着陸绯衣的動作突然有些好奇——這人的這種絲線,到底有多少?
之前他便砍斷了陸绯衣許多絲線,但眼下他仍然可以用那種絲線密封住窗口。
雖然好奇,但他沒有問出口,他怕一問出來陸绯衣又要開始耍貧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廟外,黑漆漆的一片。
廟内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秋月白找了找廟裡的東西,燈油已經被老鼠吃幹淨了,廟裡唯一能照明的隻有半截灰撲撲的蠟燭,他用火折子點亮蠟燭,又撿了一些旁邊散落的木頭破布堆在一起,用蠟燭點燃。
再雨停時,天已經黑了,二人還是決定在這裡暫時呆一晚上,明天再說趕路的事。
夜幕深沉,半截蠟燭燒不了多久就沒了,必須有人來添火。
秋月白與陸绯衣約定每人守半夜,陸绯衣說他要先守,秋月白便休息。
他有些累了,靠在一邊睡得很快,隻是睡得不太安穩,一直做夢。
夢到的東西也很複雜,一會夢見自己還在得意樓時,許多人對他丢石頭,用憎惡的眼神看着他,又夢見自己在殺人,滿手的鮮血,周遭全是恐懼的目光……還夢見了第一次見陸绯衣時的場景,夢見他挑釁那些追殺他們的人——那一晚,是秋月白脫離得意樓後第一次再度殺人。
最後他夢見了時玄蘭。
夢裡的時玄蘭比他高半個身子,他自己似乎還是一個小孩,時玄蘭萬年不變的帶着那張木頭笑臉面具,手持一柄紫竹折扇,穿着華麗的寬袍大袖,微微屈身摟住他的肩讓他看。
看面前。
屍骨如山血如海,骨肉消解皆塵埃。
時玄蘭溫柔的說,這便是力量,能夠掌握别人的生死,無人能違背你。
秋月白說,我不想要這種力量。
時玄蘭便打開折扇掩面一笑,說,傻孩子,那你便隻能一直看,看到想了為止。
因此他便不能動,隻能一直看,看血液從屍體身上流出、蜿蜒,看蛆蟲從眼眶爬出,頭顱無力的滾落,看屍體身上長出植物,開出陰森森的花。
時玄蘭仍然笑吟吟:“你看,多美,隻有這樣好的血肉才能長出這樣漂亮的花——就像你一樣。”
秋月白說不出話來,他隻覺得恐怖。
忽而天上下起了雨,時玄蘭打開了傘,兩人站在傘下,一高一矮。
時玄蘭又憐憫的摸了摸他的頭,說:“阿月,不要怕,下一場雨之後血就不在了,會被沖幹淨的……重新拿起刀罷,你能有什麼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