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三景故而得名。
隻是,昔人已乘黃鶴去。
白衣人憑欄遠眺,将萬裡山川盡數收入眼中,心中忽然感慨萬分,歎息一聲。
“‘念天地之悠悠,獨怆然而涕下’。”白衣人道,“‘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不外乎如是。”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鬼面人獨自對弈,又落下一黑子,他聲音溫和,氣質出塵,就算帶着這樣一個醜陋的面具,也被聲音襯托的十分親和:“神醫莫非是想念家人了?”
白衣人又歎了一口氣:“分别許久不見,自是想念,隻是相思無用,雲妹身體不适多虧樓主派人照料,白某無以為報,還需為樓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方能一報大恩大德。”
鬼面人聽到後停下動作,将手上的棋子丢回棋簍,站起身來走到白衣人的身邊,同他一起看景。
他點點頭:“你有這份心自然是好的,想來令夫人也會慢慢好起來。”
鬼面人便是得意樓的樓主,時玄蘭。
白衣人名喚白滿川,江湖上被稱為神醫的人有許多,但白滿川絕對是最新也最出名的那一個,他憑空出世,卻醫術驚人,不到兩個月便做到了名滿天下。
但無人知曉,他雖然醫術高明,可自己妻子卻生了神醫也治不了的重病——并不是診不出來,而是診出來了卻沒有藥。
五年前他被招至得意樓,時玄蘭以那一味關鍵的藥與其交易,要求他留在得意樓為自己做事,白滿川當年出名本就是為了尋藥,如今有人願意給他,他自然也願意與其合作。
于是便在得意樓待在了現在,已經快六年了。
六年,歲月倥偬,但似乎沒有在時玄蘭身上留下一點痕迹,他知道時玄蘭年紀定不會小,但六年前白滿川就見過他的手,很光滑很年輕的皮膚,到現在也是。
“這個月月末,我會派人多送一次藥回去給令夫人。”時玄蘭一隻手裡拿着扇子另一隻手背在身後,他單手撥開扇子,用那把漂亮的紫竹扇接了會雨,他溫和的笑了:“希望白神醫能快點讓我見到驚喜。”
“是,下月初想來藥就能研制出第二版,到時候送來給您一看。”
白滿川聽到他的話,有些控制不住的高興,很恭敬地道。
隻要能救雲妹的命,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那真是好極了。”時玄蘭很欣慰的點點頭,将扇子上的雨水抖落,收好。
忽而,一隻木頭鳥穿越雨幕,朝着如何台飛來,越來越近,直到降落在欄杆之上。
這木頭鳥是得意樓專有的一種工具,樣式很多,眼前這隻是傳信專用的,飛得快,隐蔽,還很輕。
白滿川将那隻鳥取了過來,遞給時玄蘭看。
時玄蘭認得這隻鳥,是花自落的,因為他自覺風月恨為人浮躁,所以在派遣風月恨去殺陸绯衣後又派出了花自落,隻為求得事情穩妥——眼下花自落應當與風月恨在一塊才是。
白滿川也認出來了:“莫非是那陸绯衣的事有結果了?”
時玄蘭搖搖頭,他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許久之前,他與陸绯衣也打過交道,在他的印象裡這是個極其難纏的角色,帶着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勁,又瘋,不要命起來沒人能制得住他。
花自落才去了沒幾天,就算要殺也不可能殺得那麼快。
如此,隻能是其他事了。
“若是他們兩個還不能拿下陸绯衣,隻怕我就要親自去了。”時玄蘭歎了口氣,拆下木頭鳥身上的機括,取出隐藏在鳥腹部的信匣——裡面放着一張紙。
時玄蘭将那張紙拿了出來,打開。
因為站在欄杆附近太久,他華美的衣裳被雨微微沾濕,呈現出一種有些厚重的光澤。
紙也被雨水沾濕。
白滿川看不見紙上寫的東西,但他聽見時玄蘭笑了。
然後他又看見時玄蘭将信紙揉在掌心,不過片刻再張開手時,那張紙已經被他的内力催化成了碎片,随即被風吹走,不見蹤影。
“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時玄蘭笑了,還是很愉悅的那種笑。
“當年,阿月那孩子用我給他的刀傷了我,然後離我而去……”他的眼中,眷戀、懷念、柔情、傷感一應俱全,還帶着些長輩對晚輩無可奈何的惋惜:“雖然所有人都覺得他死了,我也覺得那樣的話活下來的機會不大,但這些年總歸還是有些念想,我一直覺得他是不會就這樣死了的。”
“他畢竟,他總歸是我最喜歡也是唯一的孩子。”時玄蘭感歎道:“如今我的孩子脫離我在外漂泊那麼多年,我實在是想念。”
白滿川聽完他說的話很震驚。
時玄蘭這幾句話,話裡話外好像都是在說……明月夜沒死。
而且這個消息還是花自落傳過來的,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就在陸绯衣的附近。
陸绯衣和明月夜……嗎?
紙上的具體内容已經不得而知了。
但時玄蘭還在說話。
他聽見時玄蘭繼續說。
“我想,一定是有人帶壞了阿月,否則他怎麼會做出這麼令人傷心的事?他是個多麼聽話的人啊。”時玄蘭低聲笑了,又冷冷道:“不過他也是個小騙子,小狐狸。”
“這下是不得不去一趟看看了。”他無聲的歎了口氣:“去将他帶回來,二十四橋總歸還是要有主的……”
“還有春風殿那隻小野狗,他的頭,我也一并拿了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