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還擔心,景玉甯若是心智太過,不能為她所用。
畢竟大婚之日被那樣羞辱,換作任何人都不可能如景玉甯所表現的一般雲淡風輕。可他自入宮後,所有舉動實在都太過合乎禮制,以及第二日于福祿宮中所說的那些話,太後當時便覺此人心胸與理智非常人能及。
這樣的人往往城府頗深,不好掌控。
不過今日看來,景玉甯并沒有她所想的那般心機深沉,其實也就是個優柔又迂腐的孩子,心胸也談不上寬大。
景玉甯那日在赫連熵面前所言的天下,不難猜到,估計是景家為了讓他引起熵兒的注意,故意教他說的。
這不,現下便耐不住地想要報複湘容了。
太後放下心來,言道:“看來景玉甯是想借哀家的手剪掉貴妃安插在他身邊的人。”
她指尖敲了敲玉如意,指甲與如意相碰時發出清脆的聲響,片晌她紅唇一張:
“好阿,他沒敢怨恨熵兒,倒是把苗頭針對上了湘容。”
岑兒起身:“太後的意思是?”
太後睨了她一眼,鳳目中似有深意: “哀家本就想找個由頭懲治湘容,如今由皇後挑起,這個忙,哀家幫他。”
她伸手将岑兒喚到跟前。
岑兒走過去,規矩地跪在太後的身前,拿起玉桌上的香扇,為她扇着清涼。
香扇上流蘇輕晃,每次揮動都帶來陣陣餘香。
太後滿意地調整下身姿,聲音輕道:“為了對付湘容,他必須和哀家站在一條線上。”
言畢,她拖起半邊臉頰,露出了然一笑:“不過是個孩子,這點心思哀家一看便知。”
岑兒跟着點頭笑道:“是太後英明。”
……
西偏殿内,此時安靜到微風吹過都能聽到草木的聲響。
景玉甯看着空曠的院子,遲遲沒有作聲。
直到夏靈給他呈上了一盤點心,在他耳邊小聲道:“少爺,方才的事坤明宮已經在議論了。”
“嗯,我知道,”景玉甯這才言語一句,随後咬了一口南瓜酥,對夏靈道:“傳陸齊進來。”
陸齊一直候在西偏殿門口,很快就被夏靈叫進了殿中。
他向景玉甯彎腰拱手:“娘娘。”
景玉甯看向陸齊,語氣不鹹不淡:“今日你都看見了?”
陸齊拱手:“婢女内侍怠慢主子本該受罰,娘娘做得很對。”
“對與否,不過立場而已。”他放下南瓜酥,拿起他與太後尚未用完的花茶,喝了一口,接着說道:
“本宮勞你去和坤明宮的所有宮人解釋今日發生之事。
明日,本宮不想聽到任何非議。”
“是,奴才領命。”陸齊行禮退下。
等出了西偏殿,陸齊很快集合所有坤明宮的宮人在南廂房的院子中。
在走過去的一路,他一直琢磨着景玉甯今日舉措。
以他對景玉甯的了解,這位皇後根本不屑于任何形式的宮鬥。
他眼界開闊又才華超群,大體心思都放在大尚國的子民和江山社稷之上。
不過有時為了在後宮中生存,也不得不做出應有的算計。
陸齊越想越是拜服,景玉甯今日此舉不但利用太後消除了大部分湘容的眼線,還借此機會引導太後對他放下警惕。
可謂一箭雙雕,手段了得。
而現在,他讓自己去向全體宮人禀明緣由,亦是震懾與考驗。
他從沒有對自己放松過警惕,但也沒把他和那些湘貴妃的眼線一起掃出坤明宮。
陸齊知道,景玉甯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
在選擇背叛之前,先掂量清楚自己的斤兩。
陸齊邊走邊重重地歎出一口氣,如今的情形真是讓他左右為難。
從西偏殿一路走到南廂房,路程可謂不近。
但就在這尚有些悶熱的天氣中,待陸齊走到目的地時,身上竟是出了不少的冷汗。
他站在台階上看着陸陸續續趕來的宮人們,腦海中勾勒出景玉甯與湘容的樣貌。
一個得寵卻愚蠢的貴妃,一個不得聖寵卻極為聰穎的皇後
……
對于這兩位主子,他是該早日做出決斷了。
陸齊的手在袖中握緊成拳,抿緊嘴唇,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