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景懷桑的兒子,赫連熵暗自歎道,手段實在厲害。
他所言句句都看似向着國舅與國相,實則卻給自己留了絕佳反擊的機會。
一句“派合适的人選駐守邊疆”,而非“派沈崇元去駐守邊疆”,這話中小小的指代詞卻使得整個意思天差地别。
珀斯國武器如今由波爾将軍主領,而大尚國的武器庫則被太後在很多年前全權交給了蕭越與李群兩家。現下武器庫的掌權人便是蕭、李兩家的嫡子。
若說帶兵打仗對抗珀斯,國相與國舅有理由推托自己不擅軍力,但對于國家兵器,他們則無論如何都難以推脫。
赫連熵以眼神描摹着面前美麗沉穩的皇後。
真是狠啊,他想着。在他與沈崇元還在思索着如何應對二位棘手的高官元老之時,他的皇後都已經算計到元老的兒子們頭上了。
赫連熵飲下一口盞中烈酒,看向景玉甯的眼神愈發認真。
原來不隻他在借國宴的機會考驗景玉甯,景玉甯同樣也在考驗着他的能為,看自己能否即刻看清他真正的謀算與提示。
赫連熵想起景玉甯那日對他所說,想要陪他演好這出戲,如今看來他當時所言并非單指帝後在人前顯現恩愛,而是意指此次國宴中二人是否能在應變中默契配合。
他隐約一笑,心裡越來越欣賞景玉甯此人。城府高深卻又看似無害溫弱,這樣的人不管是與之相鬥亦或與之為伍都會極有意思。
半晌後赫連熵問道:“沈将軍,對于皇後所說的這些武器,你了解多少?”
沈崇元也在猜測着景玉甯的用意,于是在思量後斟酌地緩聲回答:“回皇上,臣确會使用大尚國常用武器,但對武器的制造與研究見解甚淺,珀斯國武器新奇且歹毒,若非吃過虧,很難在第一時間看明白其功效與用途,還請皇上恕罪。”
赫連熵垂下眸,道:“聽皇後如此一講,朕也不得不感歎于珀斯國的武器,當真精湛。”
他把手中杯盞一晃,宮女便很有眼力地迅速為他斟滿酒。
他略帶揶揄般打量着沈崇元,說道:“肉身不及冷兵器,朕倒覺得沈将軍能赢下珀斯國雖是有着卓越才能,但更多不過是僥幸命大。能活着赢回來一次,下一次便保不齊了。”
沈崇元聞言立即叩下首:“請皇上降臣無能之罪。”
赫連熵語氣嚴肅下來:“比起罰你無能,而今更重要的是如何應對珀斯國這一幹兵器。”
他掃視了一圈殿内在座的高官,鄭重道:“我大尚國也算重武風盛行,精于武器出産之大國,然而卻對珀斯國的武器見都沒見過,吃下如此大虧,衆臣以為該當如何?”
蕭越敏銳地品出赫連熵此番話風不對,便即刻拱手道:“皇上,老臣以為大尚國該立時複刻出大量與珀斯國相同的武器來,從而供邊疆将領與戰士使用。”
“這樣來不及,”沈崇元擡頭否認:“微臣與珀斯國軍隊交戰數次,深知波爾将軍對武器産造之才能。他能根據地貌與我方布陣在最短的時間内設計出最符合當時戰況的武器。若我們隻知一味效仿,永遠也無法赢過他們。”
殿中大臣神色各異,直到與景懷桑同黨的大閣老起身上前對赫連熵拱手言道:“啟禀皇上,老臣以為該派我大尚國精通兵器的能工巧匠前去邊疆助陣,在珀斯國交戰中以最快時間研發出利于我軍的兵器,從而批量制造,占取先機。”
禦史陳言:“可大尚國著名的幾位武器築架師大體都已在十幾年前死于襄國之戰,兒孫也所剩無幾,現下隻恐無人适合出征前去邊疆了。”
幾番禀奏介被否決,叢骓面露懊惱:“那還有何種辦法?”
景玉甯聞言挑眉,
就等着有人說出這句話。
他直起身,對赫連熵露出隻有二人間才明晰的微笑。
赫連熵眼含深意地看着他,也稍稍勾起抹玩味一笑,随後沉聲道:“朕記得,國武庫典守是蕭昂澤與李俄吧。”
說着,他眼珠微轉,淡淡看向蕭越與李群。
此話一出,蕭越與李群兩位老臣的臉色頓時變得很是難看。
隻是赫連熵并未因此止言,而是目露稱贊地接着道:“國相與國舅的這兩個兒子才華超衆,可見兩位愛卿教子有方。”
他笑着覽過眼前呈現的一排武器圖紙,語氣帶着帝王不容質疑的威儀:
“朕對此二子之才能一直以來都很是賞識,如今也該讓他們為大尚國獻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