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時景玉甯所顯現的态度完全是一幅身為男子對這類東西的喜愛,就如名門閨秀們大多都喜愛精緻的首飾于香料寶石一般,使得她沒有過多在意。
唯有現下事情一出,她才發現自己竟是疏忽了多麼重要的一關。
太後明知故問道:“這又何錯之有?”
景玉甯答:“臣知道他們推薦這些東西是别有用意,但猜測着那些侍衛都是皇上的人,可能是皇上授意,便照做了。”
他低下頭,低聲言道:“臣自是想被皇上喜愛,想着不過是幾個模型而已也不打緊,于是就和他們一起商量着繪出圖紙,讓侍衛林英把東西帶到了國宴。”
“哦?照你這意思,這整件事倒都與你無關了。”太後不冷不熱地嗤笑一聲。
“非也,”景玉甯搖頭,“這一切始因在臣,與臣有脫不開的關系。現下眼看國舅與國相的愛子将遭此橫禍,臣愧疚難安。”
太後冷語:“皇後,你說的這些都太虛了,哀家不欲與你費功夫,若無實意就不必繼續浪費哀家休養的時間了,你說呢。”
景玉甯聽得懂太後的意思,便拱起手道:“太後想讓臣做什麼,臣一定馬首是瞻。”
太後搖了搖頭:“不是哀家不想用你,是哀家不敢信你了。”
“若臣能盡力勸動皇上更改成命,您還願意相信臣其實對您并無害人之心嗎?”景玉甯說道。
太後擡起眼上下打量着他,嗤笑:“就憑你?”
景玉甯面露誠懇:“臣也無自信能勸得皇上改變主意,但臣在離席前已經答應了國舅與國相,願意盡力一試。”
“怎麼個試法?”
太後到現在還以為将國武庫典守發配到邊疆的歹毒法子是出自景懷桑與赫連熵所謀。
他們手段奸詐,埋伏頗深,欲借此吞并武器庫執掌權,眼看就能達到目的又怎會輕易收回?
她審視着面前的景玉甯,對他所言均是質疑。
景玉甯借着此事跟赫連熵拉攏關系,雖未必能得聖寵,但總不至于再相看兩厭。
這是一步好棋。
若日後真如她所想最壞的發展,赫連熵與宰相聯手,先拿她的黨羽開刀,那到她失勢那天,就算景玉甯完全把她得罪了又能如何?
他現在又何必蛇鼠兩端,到最後兩頭都不讨好。
“臣知國武庫典守李俄是皇上的表兄,身體不比常人康健,也從未有過領兵經驗。但血濃于水,即便皇上有此意向,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皇上?”
景玉甯拱手道:“臣入宮是真心希盼能與皇上與太後真誠相處,為赫連皇族效力。
如今兩位國武庫典守一事與臣有脫不掉的責任,還請太後讓臣盡量彌補,緩解一絲愧疚之心。”
聽景玉甯說完,太後托着下颚,垂眼睨着眼前從進殿後就一直跪在地上的人。
景玉甯依舊保持着雙膝跪地的規範姿勢,在未得太後回應前斷不敢擅自起身。
太後發現他身量開始微抖,想到是雙腿舊傷再損,忍到現在終于有些受不住了,這才擺了下手緩聲道:“起來吧。”
……
宰相府内。
景辰今日特意提前回了來。
見主殿内正悠閑品茶的景懷桑,他邁步快速走到父親跟前,拱手喚道:“爹。”
景懷桑擡眼看着風塵仆仆就往家趕的景辰,指了下旁邊的位置道:“坐。”
“謝謝爹。”景辰坐在了與景懷桑面對面地座位上,他臉上帶着急切地問道:
“爹,您今日見到甯兒了嗎?”
景懷桑點了下頭:“見到了。”
景辰聞言笑了起來,問道:“那爹看着甯兒氣色如何?在皇宮生活可還習慣嗎?”
“都挺好,你弟弟比你省心。”景懷桑回他。
景辰向來極疼景玉甯,還是放不下心來,便接着問:“那爹看得出聖上待甯兒如何?對他好嗎?”
景懷桑:“人家夫妻私底下什麼樣我可看不出來。單從國宴來看,帝後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應是感情還可以。”
景辰不滿意這敷衍的回答,便低聲道:“難道爹都沒在私底下多和甯兒說幾句話,多問問他在宮中一切可好,有何需要嗎?”
景懷桑無奈:“國宴之上,大臣全在,哪由得我和甯兒多說幾句?阿辰你不要忘了,如今甯兒已經是皇後,與我景家亦有尊卑之分。”
景懷桑這話讓景辰終于安靜下來。
他有些落寞。
是啊,爹說得不錯。甯兒現在是大尚國的皇後。他的身份已不再是被他庇護、長在他羽翼下的三弟,而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後,皇帝的正妻。
可越見那高樓升起,亦可見其登高跌重。
自景玉甯大婚那日離家之後,景辰就沒有一日不在擔心他的。
于是過了片刻,他小聲道:“就算尊卑有别,甯兒也是景家人,爹和我還是該多多照拂他。”
景懷桑指了指紅木桌上一角疊起的幾封信件:“甯兒在信中也都寫着一切安好,讓咱們放心。他若真有難景家勢必幫他,現下一切都好,你又何需太過擔心?”
“甯兒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他和兒子一樣,脾氣有時候又倔又犟,兒就是擔心他在皇宮會被太後與貴妃欺負。”
景懷桑笑了笑,看着身着将軍服一臉擔憂的大兒子,心中揶揄:
景玉甯是何種心性與城府,他與你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比起他,爹更擔心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