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書人在皇城各個茶舍飯館謀生過十數年也從未見過這般架勢,他兩指捏了把喉頭,響亮地咳上幾聲把嗓子裡的渾濁清掉,兩眼盯着桌子上的金子直發亮。
沉風銘手指一擡,指使小二給說書人上一盞店中最好的茶,他就着凳子斜側而坐,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态。
店裡雜亂的衆人也是開了眼,比起方才還聽得樂此不疲的說書故事,顯然這擺在不遠處的金堆更為光彩奪目。
他們嗑瓜子的手都停了下來,眼睛在桌子與沉風銘之間來回轉動着。
一樓茶館不大,開在這也有了數年,日光照進小館内還挺亮堂,隻是裡面的桌椅擺設和各類陳設已經有些老舊,瓜子皮有黑有黃都淩亂地散布在地上,整個一皇城老百姓聚集侃山之地。
這忽而來的達官貴人不僅長相絕佳,一身上等絲綢織造的絲衣更是映襯着他非同尋常的身份。
館子裡一衆人從客官到店小二都對他的來曆暗自揣測着,但都沒人敢上前詢問。
直到都過了幾柱香,才有人想起近些日襄國派使臣來了人,聽聞那人器宇不凡湛然若神,這才對照着沉風銘本人有些對上了号,
說書人清完嗓子,滿目都是堆積在眼前的黃金,兩手一揮把長袖卷入臂内,醒木往桌上一拍,頭随脖頸往右繞上半圈,張開口聲音洪而亮:“那今兒個就再給大夥說幾段我大尚帝後不為人知的趣事,”
胡子一捋,故事道來:“龔元赫連年間,新君登基入繼大統。要說這位皇上,那可是皇子中最尊貴的一位,其母是名門李氏、中宮皇後,從出生就被先帝立為太子,親自撫育在身側。
可先帝駕崩以後,皇後李氏成了太後,她與宰相趁着皇上年齡還小就這麼把天下給平分了。百姓苦難年年不斷,這些個權貴官戶卻是淨賺滿盆。
皇上心裡也急啊,總不能眼看着這些人禍害了他的天下吧。這不,這一登基做的頭一件大事就是把宰相家的小兒子給娶了回來。
要說我大尚國男風雖稱不上盛行但也不禁嫁娶,不過皇族中娶個男人做皇後的,皇上還是有史以來的頭一位。
再說說皇上娶的這位男皇後,那也不是一般的公子爺,宰相這小兒子相傳是世間難尋的絕色,花容月貌美若天仙,被藏在景府裡從不示人。”
說到這他一搖手,探出脖子說得繪聲繪色:“這可不是謠傳!帝後大婚當日重臣都在景府或皇宮裡的政華殿,那都是親眼看着的,就連見美無數的北親王都聲稱從未見過比皇後更美的人。”
說書人揚起眉繼續道:“皇後入了宮就是盛寵,從專房寵到國宴,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連得寵多年的湘貴妃都備嘗冷落滋味。
這湘貴妃可不樂意呐,心思這也就揣上了。還沒過多久,就計劃上一出欲讓皇後失寵的戲,帶着幾個侍仆去到皇上跟前鬧,一個個哭哭啼啼地指摘出皇後種種不檢點,做出老大的動靜來。
這可好麼,皇上對皇後正在興頭上,哪容得了别人誣陷,當夜就把湘貴妃給禁了足,連帶整個霜月宮都失了寵。哎,要我說,隻能怪她自己作,硬生生往人皇後身上碰,這下把福氣都給碰沒咯。”
邊說着嘴上邊啧啧幾聲,搖了搖頭,折扇一展,在衆人面前晃晃扇了幾下,又把話音轉了回來:
“要說咱們皇上對皇後寵愛到何等地步,就來說說橐奶一事,為了讓皇後喝上新鮮的橐奶,好家夥皇上直接把西域的母橐都給買了下來。大尚雖是地大物博,但也不是西域那氣候,養那昂貴的幾十隻橐比服侍貴人們還累,為了讓它們産出好奶,那都是供着當主子養。
這還沒完,”說書人單手一揮,扇子啪地一聲合上:“橐奶山氣味兒重,皇上擔心皇後不愛喝,就廣邀天下名廚,論誰能以橐奶烹制出佳肴即有重賞。
此等殊榮,天下也就皇後受得。誰讓皇後是一國之鳳,皇上唯一的正妻。自古有句話說得好嘛,縱使丈夫有三妻四妾,唯有正室不可動搖,這才是順理成章,堂堂正正!”
茶館衆人聽得紛紛叫好,一些路人聽說書人講得是帝後之事也都停了步子站在外邊兒,雙璧環胸一側靠着茶館外的柱子跟窗戶聽着。
沉風銘含着笑,手抓上把桌子上的金葉,舉高了再将掌中金子一松,落回桌面。
衆人全都靜下來回頭看他,沉風銘撣了下衣袍,把翹着的腿放到地上,打斷道:“師傅說得好,所謂正妻就是一家之輔主。皇後身為一國之母,名正言順,正正當當。不過本公子倒覺得,皇後得此盛寵,不該稱之為殊榮,這本就是他該得的,又何來感念之意?”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都看了他一會兒而後又面面相觑。
說書人眼裡皆是面前的金子,出口言即成章,立刻應和道:“這位公子所言極是,帝後乃天上龍鳳,志趣相投同氣連枝,而無殊榮一詞可論,本也不該分出彼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