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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碧螺茶院。
幽美的閣樓銜接着室外的石道與水池,紅葉浸滿水中,随波紋暇逸地漂浮着。
叢心舉起彩瓷茶盞碰到唇前,她深吸口氣,剛要飲下溫熱的茶水,卻被隐忍多時的酸澀從鼻腔堵進進喉嚨,一下子嗆了出來。
“咳咳……”她止不住地咳嗽出聲,雙手放下茶杯很快拿起帕子遮到嘴上。
“失禮了,請沉公子與嶽夫子海涵。”待氣息平穩了一些,她抹掉眼裡泛紅的淚,對沉風銘說道。
沉風銘這才擡起眼看她,等她全然平複後似是關心地問候道:“叢小姐是怎麼了?”
帕子被淚水浸濕,沾到手指上還留有着餘溫,叢心吸了口鼻子,抽噎中回答:“本不該和公子提及家事,可我這些日實在難安,一閉上眼就滿是光血…”她身形隐約顫栗,唇角抖動着說出來:“家父在媵都遇險,被當地反民膺懲,至今生死難料。”
她的聲音緊澀觳觫,聽起來驚瘆交加。連桌面上的溫茶都仿佛在這一刻冷骘,連同深碧色的杯也變得冰寒而脆弱。
嶽黎蹙起眉,桌下的雙手握緊成拳。他身體裡頓時猶如被一簇灼熱的火燒灼起,把最深處跳動的心都燃至流淌鮮血,讓他在痛中升起着期望。
皇上開始對叢骓下手了……即使此番謀局景玉甯早前就已告示于他,可從叢心的口中親耳聽到卻又是另一番感受。
這個殺了他的父親而後屢屢步步高升的人終于要走上一條坍塌覆滅的不歸路,而在這路上,即将覆滿由他以及衆多清流填鋪的基石。
他咽了下喉嚨,把洶湧的心緒掩在平靜的面下,對叢心說道:“叢小姐身在皇城,擔憂也是無濟于事。若有我們幫得到的地方,請盡管言說。”他神色真誠,溫柔的語氣給人一種牢靠的安全感。
沉風銘側眸睨了眼嶽黎,認可地點了點頭,随之也對叢心說:“叢小姐是在下的好友,友人有難豈有不助之理?叢家之事在下不甚了解,叢小姐要是有能解救叢大人的法子,在下定當盡心竭力。”
叢心聽着卻搖了搖頭,思量後更失落地道:“叢家…家父做的事,我也從不知曉全貌。沉公子與嶽父子也知道,家父待娘親與我不過爾爾,朝堂上有什麼事也不會同我們說上幾句。”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的不過是家長裡短的瑣事,登不得什麼台面的。”
她這話讓兩個男人一時不知如何勸慰,他們相顧無言,最後隻聽叢心哀傷地歎了口氣。
她說的确為實言,叢骓何等心性,怎會把心中那些謀算講給她們聽?
沉風銘起初默許叢心的接近,不過也是看重她不懂政事卻把叢府的底摸得很清的特性。
茶館的單房中擺着幾組镂空的花架,架上放滿了各地的名茶與器皿。實木的清香與茶葉的鮮美在屋中混成一體,竟也有一股别緻的風雅。
半晌,一身青衣的俊美男人打破了寂靜,“在下有一計,還請叢小姐聽一聽。”
他隐隐含起一抹笑意,幾縷缥缈發絲遮于弦縫中的桃眼比平日更為焯豔,在淡金色的日光附着下仿佛無意間就能奪了人的心魄。
叢心迷怔地随着他輕擡的鄂線起伏,最後言語響在了思考之前:“沉公子請講。”
沉風銘拿起紙扇展開半沿,在胸口輕輕一扇,問她:“叢小姐還記得你與在下提過的那塊烏陰石嗎?”
叢心想了片時,而後颔首:“記得。”
“那就好。”沉風銘講道:“不瞞叢小姐,在下與宰相曾有交識。雖談不得多深厚,但也算能說得上話。”他酌量着撚上折扇又收起:“如今大尚國裡隻屬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下願意去宰相府為叢大人求這個情。”
他說得極為真摯,讓叢心不由得鼻尖又酸了起來。“謝沉公子這番心意。”她帶起哭腔,哽咽了下,說“隻是家父與宰相一直以來都彼此疏遠,怕是宰相不肯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