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沉風銘輕輕搖首,他用扇子的頂部點了一下桌子,藏起深意道:“那就要看叢小姐是否舍得備上同等的大禮了。”
嶽黎即刻明白過來沉風銘接下來的盤算,他垂眸隐去對叢心的愧疚,接着沉風銘的話,說:“鄙人與皇後師出同門,也曾造訪宰相府,或許此法可以試上一試。”
他說完與沉風銘相視一眼,二人無庸贅述地通曉了對方的用意。
聽嶽黎如此說,叢心才有些動了心,她思量着沉風銘言中的大禮,片晌後問道:“沉公子是想用家父的那座烏陰石像作為給宰相的獻禮嗎?”
“聰明。”沉風銘贊了聲,“宰相見多識廣,也唯有世間最稀罕的物件才能入得了他的眼。”他捏扇擋了下鼻唇,恰到好處地給叢心傳遞出一份信托。
叢心微愣地看着他,過了一炷香才終于應下:“好,我會想辦法把它拿出來。”她按住遲疑,在這一刻選擇相信了眼前的男人。
她拿起杯喝盡了裡面苦澀的水,被放置微涼的茶潤進口腔已是沒了原先的香味,滑入唇舌就如同一潭苦水,一點點落進了肚裡。
叢心從未有如此無助過,她原以為自己對父親的感情不過如此。
面對叢骓,這個從來都沒有多麼疼愛自己的父親,即便面上不言,卻也是怨恨的。她曾親耳聽到過父親是如何與娼妓們歡愛,也曾親眼見過母親前去抓人而被惱羞成怒的父親當衆打罵。
她認為她一直都是恨他的……恨到哪天父親死了,她也掉不出一滴淚來。
可是……她終究逃不過血脈的相連,當聽到父親在媵都的消息時,竟是錯亂不安到再也沒了方向。
許久,她很輕地笑了一聲。似是在笑自己,也似是在笑其他什麼。
……
談完此事叢心先行離開了茶館,她把一切托付在沉風銘的身上,隻願這個被她傾心的男人可以助叢家度過難關。
沉風銘與嶽黎在叢心走後依舊留在茶館内,沉風銘一改先前的沉重與正色,悠閑地拿起壺,為自己又醒上一杯茶。
他給叢心設下的這一套可謂粗陋而淺顯,許是再多和人商量幾句就發現這披在陷阱上的破舊麻布。
茶香随着流出的茶澆在桌與杯上,沉風銘閉上眼嗅着這股幽香。
對于叢心這種處境的人他曾經見得太多,他們就像是即将掉入懸崖卻手裡還拽着一顆稻草的人,僥幸與希望成為了他們求生的本能。
而若此時在他們面前放下一根長繩,這些人會想也不想地就棄草而抓住繩子,他們甚至都不會擡頭往上看一眼,看看這個繩子是否已經斷了大半,是否比那曾被他們抓在手裡的稻草還要脆弱。
“多蠢的女人啊。”沉風銘笑着自顧自地言了一句。
嶽黎看向他,未有接話。他此時面色已冷,盯着沉風銘的雙眸猶如銳利的冰鋒,他沒有伸手去接沉風銘新遞給他的那杯茶,隻忽然開口問道:“你為何讓我把扇子給他?”
這句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沉風銘收回來的手一頓,也擡眼看向嶽黎,而後沉下聲音正色地答:“你該知曉,我愛他,此次前來大尚,正是為他而來。”
隻是這個答案并未讓嶽黎平息憤怒,反而徹底将已被胸中之火熊熊燃燒的男人徹底激怒,他上前一把掀翻茶幾,越過桌子直接拽住了沉風銘的前襟——“可他現今是大尚國的皇後!”他低吼,随即把沉風銘拽得離自己更近一些。
怒目通紅的眸目猶如一隻狂躁的雄獅,他咬緊牙,對着沉風銘一字一字極低地嘶吼出聲:“他被你的一把扇子見罪了聖上,你到底要将他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