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甯神色平穩,言出的話語條理分明:“其一,欲挑起大尚國動蕩,其二,以草糧兵器造以物價,其三,向珀斯國引進其武器精備與制造。”
不等赫連熵與衆人應他所言,他自己便将此概述解析道:“襄國土地比之大尚不足四分有一,人口不及珀斯國五成,近百年來自赫連皇族權制之下襄國發展曆來精貿弱兵。與這樣的國家合作并授以兵器制造,珀斯國不會過多顧慮以後與襄國為敵的情形。”
說到此,他擡起眼對視向帝王的雙目,轉眼又掃視一圈台下衆臣:“此番對于珀斯國與襄國而言都是一箭雙雕的赢局,他們又何樂不為?便是以你們所說,派遣說客加以阻止或離間,乃至以征戰攻破,可大尚國又能因此得到什麼好處?”
他邊說邊搖首否道:“珀斯國君與襄國太子都非昏庸之輩,單以阻撓難為最佳擇徑,故本宮不予認同。”
赫連熵眯起眸,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過後聲音變得有些冷鸷地問向近旁的人:“那皇後的意思是大尚此次就靜觀其變不加謀策了?”
景玉甯聽他所言,側首看向帝王。
從赫連熵的神情裡不難看出男人是又一次呷起了自己與沉風銘的醋,因此會錯了此番話所要表達的意思。
頭簪鳳钗的青年歎息一聲,頃刻失語後颔下首,淡道:“是,”
此字一畢,帝王的俊容果然變得極為難看,青年打量他片刻,随之又輕吐道:“也不是。”
赫連熵眉峰一挑,似是有被戲弄了的詫異。
景玉甯掀起眸看了看他,繼而講道:“襄國太子攪弄媵都,迫使大尚不得不以高價進其建設之資。”
“不過這條被他們打開的貿易之路,又何嘗不能為大尚國所用?”
青年溫雅的聲音響在殿中,立時便讓在場所有人都聽了進去。
“昔年媵都水患疫災、官衙淫威,緻使無數媵都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遠赴襄國謀生。戶部統計出了當年赴至媵都的災民數目,對比宰相所書襄國國民近十年生産總目不難算出,自龔元一百五十四年大尚子民去至襄國逃荒,便于第二年為襄國生産總目提高不下六至七成,從根源促成了襄國貿易之發展。”
他把一筆一筆賬目與數字都擺了出來,進而得出結論:“換言之,尤今奠定襄國商易基底的,是我大尚國子民。”
赫連熵聽到此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衆官仍各自猜測着皇後的決策時,已然想到了下一個問題。
“大尚如今确是嚴正朝綱重修媵都,不過仍處初始之期,讓那些在本國無力生存而颠沛流離的子民回歸并非易事,不說他們在襄國已有謀生之道,便是回來,一時半刻也仍舊動蕩。”他道。
站在台下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語的景懷桑在帝王發話後擡起首,若有所思地向上望去,他胸前直立的芴闆一絲未動也一步未出。
除去禀報要務事宜外,他對沉風銘出使的舉動未置一詞,大有但憑帝後主張的意思。
景玉甯敏銳地往景懷桑的方向看去一眼,隻是父子二人并未對視,他視線向下,盯起父親玄服上祥雲飛鶴與琉璃彩線映照而出的七彩奇芒,随之不僅在心中勾畫出不久後眼前的飛鶴漸消——取而代之的,該是瑞獸咆哮,麒麟白澤祥飛高空了吧。
“襄國的盤算歸根就底不過為接濟珀斯國再行攻戦以促使大尚國内亂,這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做到,而将流至襄國的大尚子民接回國土也非十日半月可以完成,此計于尚襄二國而言都需時日方可見功效,那又何不比一比,終是誰更快一些?”
回歸赫連熵所問,景玉甯如是答道。
大尚國與珀斯國兵戎相向數年,正如沈崇元觐言,縱使再打五年大尚之國力也足以應對,而襄國錢财雖盛但軍兵相差甚大,與珀斯國即便合力一時,在幾年之間恐也難分高下。
況且他素來不喜以情懷要挾國民,更不擅用官威施權。
于情理而言,本是大尚國有負子民在先。身為君主,他們又何來臉面去要求子民必得義無反顧愛戴大尚、效忠皇族?
大道陰陽頓挫,世間因果循環,總要他們先将大尚國建好,才得以讓黎民百姓生于此、并安于此。
片時,景玉甯朝赫連熵微轉前身,淺眸中金碧光影泛起柔和的波動,他彎唇一笑,誠然道:“背井離鄉久年的百姓終是大尚國的子民,八年過去,該讓他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