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飛雪的寒夜無比漫長,息許時辰的光景猶如度過着十數個荒涼慘淡的年頭。
赫連熵迎面吹雪,刺骨涼意讓他不由心口陣痛。
景懷桑自起初就算得一手好棋,待他登基後就讓自己的兒子成了他最緻命的弱點,而他又怎能鬥得過這樣一個深謀世故的權臣?
實在是每一步都被這陰險的老東西牽制着,可恨……景玉甯為什麼要是他的兒子。
“臣不喜純白的人生,”稍頃之後,他忽然聽見景玉甯如此說道,“以前臣還未想過有朝一日能成為大尚國的皇後時,心赴志向是做一名無雙謀士,憑一己之力攪盡權臣風雨,還天下太平。”
青年說完停頓了下,低首不再看男人,隻青澀地笑道:“那時滿腔熱血不識天高地厚,讓陛下見笑了。”
幾縷青絲從肩上垂到身前,暗光中美人唇色淡紅兩邊向上微翹,像是勾進了男人心裡。
景玉甯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白,他不怕殺人,凡是為了天下與國家,便沒有他懼怕與做不到的。
“陛下待會兒可否要去福祿宮?”飲下半盞毛峰,青年問向帝王。
與其說是問,不如說是委婉的谏言。
赫連熵聞聲看了眼妻子,心中并不感到意外。
“家姐寄來的酒釀臣還留有一壺,陛下不妨拿去嘗嘗。”景玉甯自然地接上這句話,喚陸齊把酒從外面拿了進來。
未開的酒壺上系着一條赤色的封線,赫連熵撫上酒壺光滑的表面,清甜的醇香漸漸鋪進殿中。
“朕與母後……”他一息歎氣,“原也無話可說。”
在雪中飽受冰凍的酒獨有一種甘淡的香美氣味,景玉甯抿起唇打量着男人細微的表情。
“罷了,”片晌赫連熵拍了下腿,從椅上站起身,單手提起了這罐酒壺。
“還是你說得對,朕今日總該去見一見她。”
冰涼的酒水在裡面晃蕩出清澈的回響,他垂下視線輕睨着景玉甯頭上的發旋,用另一隻手放在上面溫柔地揉了揉。
“朕讓禦膳房做了碗奶羹,一會兒他們端進來你多少要喝一些。”他溫聲囑咐。
見人點頭答應,男人彎下腰在青年額上吻下一口,而後戀戀不舍地轉身離開了寝宮。
落雪青晖水霧結霜,大雪飄落的第二日總要比之前更甚陰冷。
福祿宮大門開啟,映入眼簾的宮羽依舊奢華氣派,紅柱豔瓦蓋起寬長高立的石階,巨壇流溪聲源源不絕。
赫連熵令一衆龍仗留在門外,隻身一人提着酒壺走了進去。
延邊的花池中草木凋落,成群的七彩錦鯉被凍在厚厚的冰層之下不見蹤影。
福祿宮内婢女與内侍占滿成烏泱一片,所有宮人都恭敬地出來跪迎。
帝王從他們身前走過,來到久違的宮苑内殿。
繁瑣精緻的珠簾一層層遮掩着内部的幽深,炭火在四處燒得很旺,踏在寬廣的烏石地面上赫連熵卻寒意不減。
珠簾一層層掀起碰撞出清脆的聲音,然身上依舊感受不到一絲暖流。
在他的記憶中,這裡總是冰冷的。
無論燒着多麼昂貴的炭火,用着多少層朱砂卷簾妄圖擁緊從不存在的曦熱,在這番華貴與美麗之中,終是空虛得連一架軀殼也不曾剩下。
“……熵兒?”太後的聲音響起,帶着不置信的疑惑。
赫連熵停下腳步往聲音的源頭看去,隻見太後身披墨黑貂裘,濃妝紅唇還是原先的模樣,隻是眼底透着細粉也蓋不住的烏黑,徒留一絲憔悴。
他舉起手中的酒壺,低首須臾再度擡起,面上已如年少時一般對母親微微地笑着。
“許久不與母後談天,朕來看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