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對兒王氏兄妹，景玉甯笑着偏過首，講：“聽嶽黎說，王徹去往楹都的這幾年小清一直随他居住在嶽齋私塾裡，她好學聰慧又膽量過實，論台之上絕句頻出，芳齡不到十四就跻身進學究榜前五十，算是一代出衆的才女了。”

“小清本來就機靈，”夏靈回想着從前接送王清，為她私下補課的畫面，說：“早在少爺收她到景府做侍童的時候，奴婢就發覺了，這小丫頭鬼靈精似的。”

她這話把景玉甯給逗笑了，青年觑了眼夏靈，在她額頭上輕彈一下：“還說别人小丫頭，你自己不也是？”

夏靈捂住額頭，看着景玉甯嘟起嘴反駁：“少爺！奴婢已經不小了，過到年末，奴婢就要十六了！是大姑娘了！”

“哦，靈兒是大姑娘了…”景玉甯哂笑着接上她這話，眼神頗懂地看完她，又向林英身上打量去，道：“這樣看來，本宮也該着心給你尋一尋好人家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其餘二人都是心口一提，夏靈悄悄地往林英那看了看，小嘴頓時聲音也輕了，舌頭也不利索了：“少少爺…這說說的什麼話啊，哎呀我還不及呢，别說了别說了。”

景玉甯這幾句如若不是當着林英的面說，夏靈必會往景玉甯身前一撲，纏着他絮叨一大堆哪也不去就跟着少爺種種。

可當着林英的面，小丫頭臉一紅，磕磕巴巴得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讓少爺再就着這話往下講了。

景玉甯覺得好笑，看這傻姑娘隻專注自己紅撲撲的小臉蛋，都沒發覺對面某人的臉也快如蒸汽沸騰了。

“你們兩個在我面前還變扭什麼？”景玉甯往前擺了擺手，這才讓林英收回了神。

他紅着臉幹咳一聲：“皇後…說笑了。”

“本宮可不是說笑。”景玉甯眯眼瞅他，說道：“靈兒是本宮的陪嫁，是本宮身邊最重要之人，便是皇上有意撮合也要看本宮肯不肯松口。本宮别的不看，隻看你是不是個值得靈兒托付的男人。”

聽出景玉甯的語氣，林英把本就挺得筆直的背脊坐得更正，表情也從羞紅變得嚴肅起來。

景玉甯正眼瞧他，繼續道：“你對靈兒的好本宮看在眼裡，但本宮比你更了解她的心性，大尚國律法下為夫者可娶妻無數，不過你若真娶了靈兒為妻，她眼裡可容不下一粒沙子。”

“少爺……”夏靈站到景玉甯的身後，用手指勾了勾他的衣袖，卻被人輕輕抽了回去。

在對待小丫頭的終身大事上，景玉甯還不會嬌慣地由着她的喜好來。

大尚國重男輕女之風數百年，女子一旦嫁錯了人便是耽誤一輩子的年華歲月。

他自己已是所嫁非人，斷不希望夏靈将來也步入自己的辛酸苦痛。

況且他與夏靈不同，他好歹是個男兒身，家世權位又無一不有。倘若換作夏靈來承受這婚姻磨難，尋常女子所受之苦縱使用盡一輩子也掙脫不開，那内中的怨恨與苦澀該是何等無辭悲凄，必将遠勝他百倍千倍。

林英心跳得極快，曉然這是景玉甯給予他的一次考驗，組織好言辭後他鄭重颔首，正色道：“請皇後放心，臣雖是個粗笨憨直的侍衛，但亦懂得知己難求，姻緣一心始終，絕無他人。”

這回答景玉甯聽得還算滿意，他彎唇審視起林英抿唇正經的面色，随後陳聲：“說得不錯，月老手中的紅線向來隻有一條，其餘莺燕不過紅塵孽緣。本宮不隻要你分得清曉得明，更要你必須幹幹淨淨地把自己從那些碎絮中摘出來。”

說着，他拉出站在身後的夏靈，讓她向前一步。

“夏靈對本宮而言如同親妹，她的心意本宮尊重。心血來潮時誰人都能講上幾句肺腑情言，故此本宮從不信口上承諾，唯看實際作為。你先好生思量，若真能迎得起她的心意，本宮自會成全你們。”

……

林英走後，因着王徹的事景玉甯心裡高興，連帶午膳也比以往多進了不少。

下午銮熙宮收到嶽黎送來的一份手書，陸齊捧上前打開一看，是來問他可否願與王徹一叙。

這正合景玉甯的念頭，他即刻答應下來，研好磨提起筆給嶽黎寫下一封簡短的回信。

白衣青年邊寫邊想象着自己将以久違的甯先生之面示人，與故友再續赴志攀談。

何況經年世故，記憶中的人與物都與他恍如隔世，再次相見，不知彼此曾經的面目還尚存幾何。

作為甯先生的那段日子是景玉甯記憶中最為肆意潇灑的時光，他内心不僅充滿了對曾經的懷念與眷戀，更有嶄新的期待，迫不及待欲聞對方的經曆與見識。

然而，他自己是将一切都設想好了，卻未料這皇宮中哪處能逃得過皇上的耳目。

回信還未發出去就被赫連熵中途給截了下來，他蹙着眉把久不見的驚秀行字一讀，轉而改道命大監去傳旨。

男人捏住手裡薄薄的信紙，心中泛起不悅：不過是個新得名的狀元，哪值得他景玉甯如此大費周章？每回與朕侍駕也不見他有這般用心過。

于是時隔了半月之久，大監再度來到銮熙宮，老人一掃浮塵的麈尾，在景玉甯面前傳口谕：皇上下令，隻許以皇後之位召見，除此外不得出宮，更不得私下相會。

這“私下相會”四個字用得着實莫名又荒唐，景玉甯半日的好面色終于在此刻被氣笑了。

他手一擡，短促地想了想後，對大監淡淡道：“既然如此，就傳王徹明日入宮觐見。還煩請祁公公轉告陛下，本宮而今戴罪已是惶恐至極，萬不敢再違拗了聖命。”

大監躬下身，對這二位主子皆是再做無語凝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