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徹看了半刻王清,又正過首對向嶽黎,有些尴尬地解釋道:“這些我可沒教過她。”
嶽黎無奈地搖了搖首,眉宇輕展,這便淡淡一笑。
他把手中的書卷起,敲在另一手的掌心,對王清道:“皇後的容貌豈能容我等品評,這未免有失了學者風範。”
王清被說得低下頭,随即聽嶽黎轉言繼續說:“不過比起花容月貌這些輕浮詞藻,說他是出塵之姿倒是不為過。”
他提足緩步,側身向屋中的二人悠悠言說:“淑人君子,品行貴于素,心性貴于善,便為風雅之士。”
他頗有深意地看向王徹:“待你見到皇後,許是就能明白了。
王徹被他這話說得生出幾分興趣。
因為在他心目中——為人正者,無人能及嶽夫子。為人雅者,無人能及甯先生。
嶽夫子與甯先生是知己好友他知道,也更知曉二人彼此間品性相通志向相合。
隻是這幾年裡嶽黎極少與他提及起甯先生,偶爾閑暇之餘能被提起的,也多是皇後還為宰相之子時二人共同經曆的往事,可他每每也總點到為止,更深之處便不再細說。
聽嶽黎對皇後能有如此高的評價,王徹不由将他與甯先生放到一起,隐隐有了相較之心。
“皇後出身顯赫卻不染矜貴之氣,先生喻其出塵之姿,素善風雅,學生欽服這樣的才者。”王徹說道。
嶽黎略微一笑,接着走回桌案前拿出一個手掌大的包裹,交給王徹,說道:“到了銮熙宮,請你代我将此物交給皇後。”
王徹雙手捧住這包裹,外面的綢布把裡面的東西纏得嚴實,掂起來分量卻不重。
他本也不是多事之人,見嶽黎不說也就不多問,隻答一聲“是”,把東西穩當地收了起來。
巳時不到,王徹在宮人的帶領下走過皇宮正殿的牆外,在政華殿西面的門進入内宮。
銮熙宮的大門打開,陸齊從裡面走出來,向王徹一行禮,做出“請”的姿勢,恭敬道:“請王大人随奴才來。”
王徹謹慎回禮:“有勞公公了。”
初到後宮殿羽,眼前富華絢耀的一切都讓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繁繁規矩不敢有一絲疏漏。
他跟着陸齊一起來到銮熙宮的前院,一眼望去花樹繁茂,高殿巍峨。進前的池水映着灩灩平波,上面石橋的倒影猶如一條伏在水底的龍,無不彰顯着皇後的威儀與雅緻。
陸齊腳步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時而回身顧望後面的王徹,态度很為恭順仔細。
王徹雙眼不敢四處遊走,但邊走也邊止不住想要多看一番這皇宮勝景以大開眼界。
他常年生存在又髒又臭的貧民駐地,後來去到嶽齋私塾,那裡雖清雅脫俗但也不及皇後宮中的美景秀麗。
從銮熙宮的布置看來,他是愈來愈對這位被聖上親授與之同朝的皇後生出欽佩與尊敬之意。
若說一個人的居所足以彰顯出其的學識與修養,那王徹眼見這裡浮現出的一個詞,便是“風骨。”
皇城中的貧民窟整日溫飽難求,楹都的官僚虛僞糜爛,這天下的歹惡總是如影随形,唯獨少見有人能夠孤芳風骨,玄凝澄清。
他對皇後知悉不深,隻言片語也都是從嶽黎的口中聽來。可仔細一想,自己其實對甯先生了解也不過淺如湖中波鏡。
那人臨行前曾說:“我去往海晏河澄,清平世界。”之後便頭也不回地奔向了遠方。
夙昔回憶中盡是那人駕馬的背影,皇城的街道分明既寬且直,可當那人踏在上面昂首離去時,又顯得旁的一切都變得模糊狹小,世間似獨有那抹眼中的絕色與湛然白衣。
王徹沿過石橋進到大殿的中央,宮羽浩大盡顯氣派,正中一扇巨大的龍鳳屏風栩栩如生,周身雕刻着莊重肅穆的皇族圖樣。
可當嗅到渲染殿中的絲縷檀香氣息,與浸身于甯靜緻遠的氛圍時,竟讓他有了一種奇妙的熟悉感。
他依禮跪在地上叩首,等待皇後的到臨。
未過半柱香,不遠處傳來一道動聽平和的男聲。
“恭喜狀元郎,本宮看了你的文卷,當是精彩,無愧奪得頭籌。”景玉甯從屏風後走出來,坐到正前的鳳椅上。
聽到這個聲音,王徹猛地擡起頭,視線直直跌進面前人絕色旖麗的容顔中。
他盯住景玉甯良久,而後眼圈慢慢泛起濕紅,淚水一顆顆掉落到前襟與地毯上。
“……甯先生,”他泣不成聲顫抖地喚道:“…您是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