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無聲地用自己溫熱的身體包裹着他，耳邊铠甲碰撞出的金屬細碎聲與蹄聲交錯，卻是連天上的鳥鳴也再無聞之。

“陛下若想觀山，走另一條路也無不可。”片晌，青年複緩緩睜開眼，睫毛微垂着思量後靜淡地說道。

景玉甯強忍住悲痛的心緒，把全神精力灌注回當下的景況。

考慮到身後跟随的一衆隊伍，他終還是同意了赫連熵的提議。

“上山路雖崎岖但好在路途較為寬敞，轎攆與馬車或許也更容易通過一些。”說着，他伸出手，指着山根底下的一條路。

“從這裡進去，沿路一直走就能到達。”

赫連熵把景玉甯每個細微的神情都斂入眼底，帝王暗深的黑瞳稍稍閃了一閃，似是掩下一份悔痛，又似獨嘗落寂的滋味。

“好，聽你的。”片刻後，赫連熵俯下首，以唇鼻近貼在景玉甯的面上再落下一記啄吻。

接着他調轉方向，帶人走向了那條入山之路。

……

荒田上了無花草，整片黃土廣闊而際遼，盡頭是延綿不斷的曲折高山。

夏靈坐在馬背上一路靜默地跟随在帝後轎攆後面。

風中卷帶沙粒吹過她的發梢，晨曦時被林英梳起的發髻依舊利落幹淨。

“皇上與皇後走遠了，我們要不要跟在後面護衛？”林英騎馬離近夏靈，問她道。

其實這裡哪真用得上他們的保護，帝後親衛的暗侍早在各處待備齊全着，林英不過是想借此當作一個靠近夏靈的托辭罷了。

好在姑娘未加多想，還真的仔細地考慮起來。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皇上與少爺縱馬消失的方向，半晌點頭，對林英說：“那走吧。”

林英拉起缰繩與她共步而行，面容清俊的侍衛面對着心儀的姑娘時眼中盡是溫柔的笑意。

兩人近乎同時揮下馬鞭，隻見兩匹馬一并躍身而起，鳴出響亮的嘶喝徑直奔向前方。

赫連熵馭馬馳速，他們拼勁了全力也沒能追趕上前面的蹤影。

兩個人來到山間的枯林裡，地上密布的枯枝落葉存留着前面黑馬足蹄的印記。

他們一路跟随着足迹來到一座青山底部，見那印痕逐漸消失在沿山攀升的路上。

夏靈随着痕迹望過去，狹長的山道内枯木橫生，一條曲曲折折的土道尤見上山的蹊路。

記憶裡朦胧的場景再度浮現在腦海，印象中蔥郁潮濕的山林愈望愈遠，仿佛一副臨近的畫布迅速地抽遠，直至快要成為一個消逝的黑點向外流溯，讓她再也看不到那條曾經回家的路。

夏靈馭馬停下來，熟悉與陌生之感彷徨交錯，一時間鼻腔好似吸入了濃厚的塵沙緻使呼吸不暢。

她的面色變得沉郁起來，就當噩夢再次追逐上她的腳步，身後的黑霧與血味即将碰觸到她之時——

一隻有力的手及時把她拉出虛空，炙熱的掌心如同暖光的源泉，喚醒了心間仍存的溫暖與明亮。

“靈兒，我在這裡。”林英牢緊地握上她的手，鄭重地說道。

夏靈杏眼微睜，正視着林英眷注的目光。

她單手牽住缰繩，另一隻手與林英交握。

未過多時，她的臉上露出輕微一笑。

片晌聲音清朗地對他說：“繼續走，我知道路了。”

林英順從地與姑娘前進的方向共行，兩人雙手相連，身下的兩匹馬也似心有靈犀般步伐相近而整齊。

這時，在他們前方不遠處，一束光透過枯木映入這荒涼凄淡的大地上。

夏靈擡頭看向這束柔煦的光芒，心底終于恢複了以往的平和與甯靜。

她想。

——普天之大，她何幸有家。

年幼時備受族人照宥養育，後有少爺相救呵護，現今更有林英陪伴身邊。

……這世上有這麼多人愛她，護她。

她本該什麼都不怕，也更該什麼都不再怕。

蜿蜒的山路在視線中變得愈發清晰起來，枯萎的草仿若複得了生機，緩緩長出鮮嫩的枝芽，連周身的空氣都變得澄淨了。

二人握在一起的手像是在彼此間傳輸着炙韻的溫度，然後夏靈聽見自己說。

“久年未歸，我想回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