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把茶送到青年唇間,低道:“嘗嘗,這一路曲折多勞,你身子都耗瘦了。”
景玉甯側過頭不與他相近耳語,金淺的眸子睨到一旁倒映照着堂柱與樓閣。
今晨他坐在鏡台前曾仔細看過自己的臉,病氣雖有但倒未顯消瘦。不知赫連熵是從他的氣色還是晚間那事時感觸到的,不過無論哪種,都讓景玉甯心裡不太舒服。
他的嘴唇碰上溫熱的茶水,甜滋滋的濕潤流進縫隙,他咽下這口清幽,味道倒還算可以。
“一口不夠,多喝些。”赫連熵溫聲催促。
男人把茶杯繼續湊近,直到景玉甯忍無可忍地從赫連熵手中拿過杯子,阻隔了他這般投射而下的熱切。
赫連熵勾出極短一笑,自然明了青年這點羞赧的心思。
他擡眼示意不遠處一座桃木雕刻的冰櫃,陸齊立刻從裡拿出新鮮的紅豆與綠豆冰糕,擺到景玉甯的桌上。
“昨日酒肉濃烈,今日用冰糕中和可舒緩些。這是朕早間讓他們做出來,放入冰櫃裡凍着,現在拿出來口感最佳。”
殿中有人聽帝王說到這,終于忍不住悄悄地擡起了頭。
皇後飲食口味挑剔是入宮後人盡皆知之事,皇上為了能讓他多吃些,每日變着花樣地向禦膳房下聖旨。
各類山珍海味奇門做法全過一遍,還招攬諸國廚藝高超的師傅,執意把天下所有的美味都端到皇後的面前來。
禦膳房的師傅們每日都提心吊膽,生怕哪道菜使皇後不喜,就被皇上遷怒殃及了全家。
讓人不禁欲笑的是,這位坐擁百川執掌萬民的年輕的帝王不僅要把精力放至朝政以來鬥權臣争天下,同時更要将心思放在妻子每日的起居飲食上。
這裡有不少人曾在帝王登基那日位列大殿中,都曾親耳聽過太後及李黨如何苦口婆心勸谏帝王迎娶宰相幺子為後。
那時帝王是如何拒絕抵觸,執意不願冊立大尚國史上這第一位男後,許多人也都有目共睹。
…隻是到了現在,又豈是當時足矣預料的。
他們默默搖首,其實若扪心自問……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聖上。
如皇後這般絕代佳人,不僅才情橫溢更有掌勢之能,得妻如此,凡是有本事的大丈夫或都會把他愛得深沉。
何況當今皇後還是朝廷權臣宰相的幺子,自幼所見所識當不必說,更貴在他那憐民愛人之心,即便在皇權治國至今,也仍把百姓之安視為重中之重。
這樣持重仁義的君子在上,即是閱曆年輕,也讓他們所有人對他充滿了尊敬與欽佩。
不過在赫連熵眼裡,此番世人眼中的華彩不過細雨絨毛微乎其微。
景玉甯于他而言又豈止是美貌才情出衆的妻子這般簡單?
他是他一路行來依存的光火,亦是天下之大執手間唯一的心魂。
赫連熵眨了下眼,看着景玉甯靜靜地吃下一整塊冰糕,這才将小食之事告一段落。
男人終于轉眼讀起海陸地圖,開始起步推敲這其中的玄意。
——版圖的中心由大尚國與珀斯相接連成,線路隔過大尚多重彙聚在珀斯國與襄國以及周邊一帶,其中涵蓋以鹽椒布匹為主的主幹商路。
帝王視線越過各個國家的地區分域,最終落在路線交疊的結點上——襄國。
襄國作為紐帶中樞在地圖上第一眼看去并不突出,然諸國所在大江南北而交彙成的結點皆與之有所交聯。
赫連熵蹙眉思索,将清繳珀斯國國庫時發現的疑點對應到圖上繁雜的路線。
在珀斯國的國庫中,本國貨币與鄰國諸多貨币相互混雜,然而其總數量竟比小國還要削薄。
以這樣的國庫,絕不足以維持一個常年戰亂的大國,更何況據他們所了解,珀斯國常年為襄國提供軍勢護衛,其中人力與财力之收益遠不該如此不符。
這其中必然有襄國的手筆,隻是赫連熵尚還不知原理。
是以一小國到底是如何制牽制強兵武戰的大國,并在大國最後存亡時刻近乎把國庫中所有錢财席卷一空?
半晌,他環顧殿中在坐衆人,低冷的嗓音沉聲問道:“珀斯國庫中所剩甚微,諸卿以為那些錢兩都去哪裡了?”
音落,他與景玉甯淺色的雙瞳一對。
接着聽見“叮”的一聲脆響,見青年手邊放落一枚銀色的貨币,是襄國的“銀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