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道,這些年間他們是給予了珀斯國不少甜頭,才讓珀斯國逐年對他們放松了警惕,最終讓襄國尋到可乘之機。
“這般看來,襄國對珀斯國是下了血本,而今珀斯亡國,襄國就算卷空了國庫興許也補不上所有的虧空。”赫連熵冷聲道。
景玉甯安靜地聽男人揣測,沉寂的雙眸俯下瞰住桌面上三枚灰暗的銀円。
青年今日一身淡蕊色的華服,與盤旋在玄發的鳳钗相得益彰,昭示皇後威嚴的同時又豔麗得動人。
昨夜幾番疲憊未讓他表現得頹萎,反是更帶撩人的魅惑。隻是他本人從未意識到這些,舉手投足間都美的引人入勝。
“陛下請看,這枚是襄國。”他碰了下三角中處于右下角一枚銀円,示意道。
赫連熵走上前,輕攬上青年半面肩膀,目光随着他手中的硬币移動。
景玉甯動了下身子,同時把手上這枚銀円疊在左面的一枚硬币上使之羅起,成為兩枚,講道:“襄國購入兵力,錢兩交予珀斯國。”
這樣顯而易見的,桌面上這兩枚硬币代表了珀斯國自己的本金,以及其所得襄國的金财。
他手指了指最上面的一枚銀円,再道:“這是一衆鄰國。”
鄰國居位稠密,與珀斯國連通軍火貿易者繁多,鑒于現用硬币展現全局,景玉甯便以這一枚代表了無數國家。
“珀斯國盛産軍火武械,内中各部零件之鍛造則由諸多鄰國完成再賣予珀斯國。”他說着,随即又将疊羅在珀斯國的銀円拾起,放到了‘鄰國’的上面。
原為襄國的硬币經兩次轉移,從珀斯國移到了鄰國的位置上。
“陛下請看地圖。”景玉甯拾起一旁又一枚銀円,夾在指尖。
眼前海陸地圖标識出來的路線及圈點并非隻專注于珀斯國與襄國為主的貿易,在這錯綜複雜的陸路與海路掩蓋之下,是襄國向鄰國展開的經貿,以及與珀斯國之間幾經輾轉的連結。
赫連熵正色閱讀上面各路商貿路線與标記,頓時醒悟過來。
他即刻對戶部與工部問道:“珀斯國向鄰國購入武器鍛造各件價格與我大尚本土相比,可有差别?”
音落,有人叩首答說:“回禀皇上,大尚不重武器出關,總數不及珀斯國年例産量,但珀斯國各項所需大尚亦能自行産出,如若此刻估價,應是比珀斯國向外購入的錢兩減至四分有一。”
赫連熵聽完,眼角徒地一跳,眸子瞥回景玉甯放在桌面上的銀円,終于全然明白了。
帝王俯身盯着眼前幾枚銀円,他自行伸出手,把代表着“珀斯國”本金的銀円,也一同落在了“鄰國”上。
三枚硬币疊在一起,灰污的顔色在穿過牆柱的日光中隐隐泛出原有的銀光。
這一舉動許是旁人尚不明白,景玉甯則知道赫連熵已無需多餘解釋。
然後他聽帝王分析道:“沉風銘建交各國當與其餘衆鄰國達成提價鐵礦出關的協議,使珀斯國在購進武械各部材料時不僅需支出自己所得襄國的金财,同時連本國本金也計入支出交付鄰國。
繼而各國在得取利潤瓜分後,賬目最終再度回到襄國手上。”
所謂珀斯國以兵器為貿易出口的商路是由襄國提供與搭建,随着之後闊出擴大,到繁多鄰國聯合亦是由襄國作為紐帶梳攏起各項事宜。
正如桌上的銀円所示,鄰國上面的兩枚銀円被他重新擺回襄國的位置,經此一轉,襄國向珀斯國購入兵力後不僅一分不少,甚至在原有一枚銀円的基礎上,增為了兩枚。
景玉甯把适才挑出的第四枚銀円從“襄國”的上面一晃而過,左手稍折起右邊輕碰到桌子的鳳翎袖口,把這硬币墊到了珀斯國原有的位置上,三角便又補齊了。
他用簡單的動作向赫連熵預示了這場商易的依次步驟,而此下一步便闡述出珀斯國内外來的錢莊到底是作何作用。
赫連熵凝着近前纖白的手指,待他放落銀円時就一把将之握住,扣在自己寬大的掌心中。
修長的手指骨骼分明,握在手中形如最上等的玉器,潤澤而微涼,使人一經碰觸便再舍不得放下。
他現在跟上了景玉甯的思路,知道襄國必定考慮到珀斯國不會任由虧本買賣出多進少的道理,所以他們用幫扶之名将自己的金财“借”予珀斯國作為營收,達成進一步目的。
這筆“借”想必在珀斯國眼中必是有去無還,以珀斯皇族行事之風定是料小國也不敢強行索要,進而這錢便算是他們白得而來,逐漸也就疏忽了其流向之淵源。
然而殊不知襄國這場算盤比他們所想得要大太多。
武器與軍兵帶來的利潤,包括襄國的裨助,都為珀斯國充盈營造出了昌盛的假象。
隻有臨到國破家亡之時,才得以顯露這龐大的騙局,可惜發現時為時已晚。
帝王一面牢牢捏緊掌中細膩的觸感,一面把地圖與三角硬币聯系到一起。他清晰地感受着青年的指甲劃過指腹,輕輕微微,酥酥麻麻。
景玉甯方才問他‘珀斯國虧空是于蝗災前,之中,又或之後’。
也便是回答了他。
何時席卷一空?
——分明從一早就是空的。
赫連熵依稀憶起年少從先帝口中聽聞“螞蟻食象”的景觀,固然他未親眼見識過野上真正的螞蟻食象,然此情此景,已若近如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