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玩過點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夏延裕這架勢是要擺俗氣的深水炸彈了。
身邊有下屬趕緊貼心地将他面前的杯子裡倒滿啤酒,然後再接過剛送進屋的幾瓶烈酒分别倒在幾個子彈杯裡,然後将其按照多米諾的樣式,在原先排成一排的寬口杯上面依次擺好。
要說重頭戲的話,還是要數最後上排杯子從一端開始逐一墜杯的過程。
可這群人忙活到最後反而突然猶豫了,也許是怕擾了老闆們的興緻,遲遲無人敢動上面那排小杯子。
除非是和關系特别好的朋友一起,否則尤其是這種場合,出頭或者表現得太能喝會玩并不是什麼好事。
池觀月估摸着這群醉鬼在喝完這輪之後會直接斷片,明天也就想不起來什麼了。于是她倚在桌子一側單手提着一瓶香槟吹了聲口哨,擺手示意對面的人離遠點。
傾斜酒瓶,緊接着一把香槟刀貼上瓶頸,對準瓶口焊縫快速地削了下去,瓶口連着軟木塞瞬間一起飛了出去。
未經強烈搖晃的香槟泡沫,力度恰到好處地将第一個裝滿威士忌的小杯子撞入下面的啤酒杯裡,随後如多米諾一般,一連串的杯子紛紛墜下。
興奮的叫聲此起彼伏,人們高漲的情緒和杯中的泡沫一起翻湧着,舉杯狂歡,深覺暢快。
而池觀月此時想的,是怎麼一輪把他們全都喝趴下。
不得已陪着一起喝下的酒,五分的醉意被池觀月愣是裝出了八分。她掐着時間眼看夏延裕馬上就要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被高度數酒精撂倒,于是磕磕絆絆地說了一句:“夏老闆,剛剛樓下的酒保說看見您的車開着車門,但是車裡沒人呢。”
“老馮是不是又給孩子打電話去了……”手機剛來得及撥出号碼,夏延裕整個人就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果然清醒的時候什麼精英文質彬彬,幾杯酒下去全是一個德行。
過度狂歡後是一片寂靜的狼藉,一群人東倒西歪明顯不知今夕是何年。
池觀月揉揉眉心,起身撐着桌角看了一眼夏延裕手機屏幕顯示的人名,然後拎着香槟瓶出了屋。
“你誰啊,放手!”有些惱怒的年輕女聲呵斥道。
一旁的男人拉着女孩的手腕,一臉暧昧地說着什麼。女孩的表情顯然十分排斥對方,然而奈何力氣相差懸殊,她怎麼也掙不脫男人的鉗制。
酒的後勁上來了,本來隻是路過的池觀月被兩人吵得有些頭疼。正當想用随手拎着的香槟瓶敲敲金屬欄杆,示意兩個擋道的人閉嘴讓道的時候,沒想到失去控制的力度直接把本就剔透的香槟瓶直接攔腰撞碎,這動靜反倒成功讓原本意見不統一的兩人同時被吓得閉了嘴。
池觀月冷臉皺眉拎着半截瓶子,很像來者不善要幹架的。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要拎着個瓶子出來,當下思路又嚴重延遲,因此她對眼前這倆人的反應也就更談不上什麼理解了。
池觀月擡眼看向擋道的男人,一揮手裡那半截瓶子:“滾。”
男人明顯也喝了不少,怔愣間真就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女孩得以逃脫,張了張嘴剛想道謝,卻被池觀月背影潇灑的擺手給憋回去了。
再也無暇顧及其他,池觀月現在隻想趁着自己還有點意識,趕緊把正事兒幹了。她暈乎乎地下到了一樓,拿出手機給何将醉打了個電話。
好巧不巧的,來電鈴聲居然剛好在自己身後響了起來。
混沌的大腦猛然記起了他那句讓自己禁酒的話。池觀月原本想着如果打電話的話,她還能假裝自己是個能正常行動的清醒人類,結果這下可倒好,直接撞臉上了。
電話居然還被他給接了。
池觀月沒敢回身,索性直接一動不動面壁掩耳盜鈴當作無事發生,對着電話快速地報出了一個車牌号:“這是夏延裕的車牌号,來接他的人叫馮盛現在應該在去二樓接夏延裕的路上你自己看着辦我先去吐一會兒……”
胃部沖向喉嚨的強烈灼燒感迫使她變成了一個rapper。
其實混不吝更像是她的常态,除了和小時候相關的那些事情,長大後的池觀月對大部分人和事都沒什麼特别在乎的,也就更甭提怕誰了。
沒想到自己在脫離控制之後,潛意識裡不僅依然牢記着要遵紀守法,還記住了要“遵醫囑”。
隻不過就這一點而言,喝多了的池觀月當然意識不到,睡醒一覺一看見何将醉就開始條件反射心虛的池觀月意識到了。
揉揉眼睛想順勢翻個身的時候,池觀月發現後背被墊了個抱枕。
“這什麼東西……”她伸手摸向背後,“怪不得睡個覺硌得我後背疼……”
“怕你睡着了翻身才放的。喝多了平躺着嘔吐的話,你這一覺可就直接睡到下輩子了。”剛進門的何将醉恰好聽見了池觀月的吐槽,于是随口接了句話跟她解釋,不料緊接着他就看見連呼吸帶動作瞬間掉幀了的池觀月,“怕什麼?”
“怕什麼?誰怕了?聽不懂,别亂說。”别開視線的池觀月迅速把問題扔了回去。
“凍結反應,”何将醉把手裡的袋子放到了茶幾上,輕描淡寫道,“人在感受到恐懼或者壓力的時候,就會有這種呼吸或者肢體凍結的反應。”
選擇在不知道學了哪方面心理學的人面前裝傻可真是……
缺心眼。
池觀月心裡暗罵自己一句。
摸索着找到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五點半。
池觀月難以置信地擡頭看向正在研究說明書的何将醉:“都這個時間了,你不用睡覺的嗎?”
“一看你就沒看過淩晨五點半的經甫市,本勞動人民天天都能看見。”何将醉看完說明,給她遞過去幾粒藥,“解酒的,馬後炮搶救一下你的肝吧。”
“一瓶阿貝賣三千,跟直接搶錢有什麼區别?哪個土匪窩裡跑出來的勞動人民啊。”池觀月攤開掌心,看着他給的那幾粒膠囊在手心裡滾動,意有所指,“不想吃,從小到大最讨厭吃藥了。”
“那一人一半,我陪你吃。”
何将醉說罷不等她反應,握着她手腕翻轉,把藥倒回他手裡張嘴喝水咽下,從頭到尾表情不變,甚至連眼都沒眨一下。
池觀月看着他的動作,突然就回想起前幾天晚上自己為了打消對方疑慮而換過去的那杯水。
這個人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到底對她了解到什麼程度了?
池觀月在對方重新倒出幾粒藥的時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直接就着他的手把藥倒進自己嘴裡,仰頭吞服的全程一直和他保持對視,愣是把藥吃出了一副不服輸的釣人氣勢。
何将醉清楚感覺到了對方留在自己掌心的觸感,他張了張嘴,等她松手之後才終于想出話題,接着上輪對話繼續:“生意人的事怎麼能叫搶呢。我地盤上的一瓶酒隻收他三千,挺夠意思的了——正好順便還幫你向萬惡的資本主義報仇了。回頭多讓他們來幾回,诓到的酒錢咱倆對半分。”
“那行,這生意劃算啊——”池觀月順勢而下卻聽出來他話裡有話,于是話鋒一轉,“看來人民内部矛盾都被你給發現了?是因為頒獎禮那天樓上遇到的那個女孩嗎?”
經驗和直覺告訴她,面前這人既能和警察搭夥幹活、本身又是研究心理的,嚴謹肯定是他必備的屬性之一了。再加上他們倆人從一開始就不太尋常的相識途徑和幾次交集,池觀月總覺得他的一切行為都是别有用心的鋪墊——為了到達某個目的。
但那個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何将醉坦然地應了一聲:“你和她同屬一家公司,資源方面難免會有沖突,更何況現如今對方已經動了要抄近道的念頭。你們老闆怎麼做決策目前還不好說,但為了避免被對方的不擇手段中傷,你提高點警惕還是有必要的。”
“有道理,”池觀月把手裡的玻璃杯放回原位,“那我該怎麼處置呢?”
“可以為你所用的東西,就有留下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