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

視頻的後半部分裡，在警察的追問下袁榮的妻子還透露出了一點，那就是關于兩家人六年前的矛盾。

“他們兩口子打結婚後就開始一直盼着想有個孩子，可大姐他身體一直不好，懷不上，所以就……想讓我們再生一個，然後過繼給他們。”女人咬了咬嘴唇，終于鼓起勇氣，“當時我家那位經常出去賭，欠了不少錢，姐夫說如果我們同意的話，他可以給我們一筆錢作為……報酬，用來還債。結果在我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沒想到大姐她也懷孕了……”

“所以他們反悔了？”

“算是吧，但是錢他們也還是給了……而且、而且是他們毀約在先，我沒理由不收這筆錢吧！”女人說到這裡情緒有些激動，“當初還是他勸我把孩子留下來的！”

至此，周澄發現關于兩家多年前因孩子而産生的矛盾源頭也被何将醉說中了。

周澄：“老實說吧，你是不是有個通靈用的那種水晶球？”

“對，白天天橋底下擺攤算命賣藝，晚上酒吧挑燈精進學習。”何将醉拍了拍周澄的肩以示安慰，“夏延裕多半也是用幫忙還債的錢，買她對這件事的守口如瓶。視頻裡的這些，已經能充分證明我們之前推測的監控裡的‘夏遠宸’實際是袁榮兒子沒錯了——筆迹鑒定結果怎麼說？”

“和你想的一樣，夏家雙胞胎的慣用手都是右手，袁榮兒子是左撇子。”周澄回想着剛才視頻後半段裡的内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話說回來，夏延裕提了那麼奇怪的要求，這當媽的過後也不好奇問問孩子都發生什麼了？難道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幹脆就當不知道？”

“差不多，而且這個年紀的孩子學舌還不一定能完全學明白。”何将醉按着桌面起身，“此外還有一點可以說明她想趁早息事甯人，并不想或者不敢過問——就是無論是可以查到的夏延裕家門口的監控、還是袁榮等人提供的信息，一切都指向了三月二十日晚袁榮一家在夏家進行了聚會。前一天幾乎聚到淩晨，第二天緊接着就又特地把人叫出來一起吃飯。兩家人原先大概兩周至一個月才會一起聚一次。按一般常理或者從他們之間的關系來看，連着兩天無原因地同聚都不太合理，但當事人卻并沒有提出異議。”

周澄若有所思道：“的确，重點那部分都招了，不至于剩這點小事反而憋着不說了。倒是能看出來她是真的害怕會被牽扯進案子裡。”

何将醉緩步走向窗邊，看見樓下門口有個刑警着急忙慌地從車上跑了下來：“所以現在可以把被害人的死亡時間鎖定在三月二十日晚至二十一日淩晨了，夏家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周澄點頭的瞬間，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你還記得嗎，夏家最開始報案說孩子失蹤了的人是袁雅。”

“不記得，”何将醉回過頭一臉和善地看着周澄，“因為你根本沒跟我說過這事。”

周澄愣了一下，緊接着心虛一笑：“這事是前兩天同事轉告我的，當時和其他線索都聯系不上就暫時擱置了，忘了告訴你了。”

何将醉沒說什麼，挑眉示意他繼續。

“袁雅報案的時間大概是當天下午一點，後來沒過多久夏延裕又報了一遍警。”

“短時間内重複報警這種做法有點多餘，”何将醉順勢追問，“報警的錄音你聽過沒有？”

“聽了，袁雅在她打的那通電話裡魂不守舍地一邊重複‘孩子丢了’一邊哭。聽起來就是害怕孩子出事的家長會有的那種反應。至于夏延裕報警的内容，就是我們之前分析過的那些。”

“袁雅報警這件事不是夏延裕授意的，”何将醉聽後果斷給出結論，“一般來說，人在極度恐慌狀态下是不會流淚的。她會在那個時間報警并且一直重複相似的内容，應該是受到了外界的刺激，類似‘觸景生情’。你仔細聽的話，她周圍應該不是當時商場嘈雜的那種環境，而是安靜的。或者換句話說，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避開夏延裕報了案。後來夏延裕報的警也可以說明，袁雅此前并沒有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告訴他。”

周澄筆尖一頓：“也就是說……”

如果把馮盛淩晨被夏延裕叫去自己家的時候袁雅不在的原因，歸為傷心過度不願出面的話，再加上餐廳監控和上門詢問時候袁雅的表現，她都明顯不會是那個願意主動站出來配合夏延裕演戲的人。

“袁雅一直以來都像是那個被動地被推着走的人，她選擇報案應該是另有隐情？”

“嗯，”何将醉應了一聲，“夏遠宸死亡以後，夫妻兩人之間産生了更為明顯的矛盾——實際這也是發生類似事件的家庭裡常見的現象，大多數夫妻都會責怪是因為對方沒有盡責才導緻了孩子的死亡。但是這次的夏家不是這個原因。從夏延裕叫來馮盛幫忙開始，他就沒把馮盛的後路當回事。昨天我和馮盛說的夏家‘提前報案’主要指的是夏延裕，但如果袁雅比夏延裕還要更早一步的話，那她這個行為應該就是‘自作主張’導緻的意外。”

周澄單手支着頭，點頭琢磨着何将醉的話。

“周隊！”剛剛何将醉隔着窗戶看見的那個刑警一路小跑進來，在看到何将醉時急忙刹住車，立正打了個招呼。

“什麼事？”周澄問。

小警察氣喘籲籲地順了口氣：“剛收到的消息，夏延裕訂了後天一早飛往國外的航班，目前他人在公司，我們什麼時候逮他？”

周澄看向何将醉：“他倒是真坐得住，居然還能等到後天。”

“現在就跑多顯得自己做賊心虛啊，看來他對馮盛的信任是真沒話說，不然就是他另有後路。”何将醉垂眸看了一眼腕表，“這兩天和馮盛失去聯系，夏延裕應該已經料到人被帶走了，但是具體情況他還不清楚——馮盛今天會和孩子一起過生日對吧？”

周澄：“對，我待會兒找人帶他去。”

“不要讓馮盛和夏延裕有聯系。我的建議是最好晚上在避開其他人的情況下拘他，這樣還有談的餘地，具體哪天你們自己定。”

周澄略一思索後對旁邊的刑警說：“那就今天晚上吧，省得夜長夢多。”

刑警應了一聲，連忙跑出去安排。

“對了，”何将醉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頭輕聲囑咐，“帶馮盛出發之前，把他之前用的那些化妝品給他吧。機會不多了，他可能也想在家人尤其是孩子面前體面一點。”

不用多加解釋周澄就明白，這個“機會”指的是馮盛和家人見面的機會。

他的病情已經惡化到隻通過對外表的觀察就可以猜測到嚴重情況的程度了。無論是刑期還是生命，都将很快成為他和家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放心吧。”前一天晚上審訊室裡那個中年男人擦着汗狼狽不堪的畫面太過清晰，周澄越想越覺得心裡着實不是滋味。

何将醉看了一眼手機上來電的号碼，接起電話“喂”了一聲。

對方也不廢話：“何醫生，抽空過來一趟吧，地址我發給你。我這兒有個人肯定是你想見的，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