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媽去你家的那天,你和其他小朋友都在一起都玩什麼了?”
“我們沒有在一起玩,”夏遠鶴答,“她們女孩子在一起玩,我們男孩子在一起玩。我們不一樣,所以喜歡玩的遊戲也不一樣。”
何将醉聽出來夏遠鶴說的兩個“不一樣”,前者應該指的是性别,于是順勢繼續問他:“那你弟弟遠宸當時也和你們在一起玩嗎?”
雖然這個年齡的孩子說的話無法直接作為證詞,但關于這個問題,夏遠鶴的答案仍将成為破案的一個重要突破口——畢竟有方向的搜證和無方向的亂轉,明顯是兩個水平不同的層面。
夏遠鶴不知感應到了什麼,突然低頭不說話了。
何将醉也拿不準面前的孩子此時在想什麼,隻能試探性地把玩具熊遞了回去。
年齡不太大的孩子在叙事的時候難免會有點前言不搭後語,夏遠鶴抱回小熊之後像是自言自語一樣,低頭喃喃道:“我很喜歡這個小熊,但是隻有我沒有……我一直在等爸爸回家,想讓他和我一起去看看。可是那天在大商場裡他隻給了我錢,不和我一起去……”
說着說着,夏遠鶴一癟嘴,忽閃着的大眼睛裡立刻就有眼淚開始醞釀了。
至少一半以上的精力都被用去思考分析剛剛聽到的内容的何将醉,被這通眼淚打了個措手不及。
在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他幾乎沒怎麼和小孩打過交道,也就更别提哄了。他隻知道小孩一旦哭起來一時半會兒是絕對刹不住的,而且當下這種情況把孩子送回去的時候也不好解釋。
正巧池觀月這時給何将醉發了條消息,說自己在門口讓他開門,何将醉如蒙大赦一般趕緊把人迎了進來。
池觀月還是第一次見何将醉這種手足無措的反應,順着他的視線一看,她迅速反應過來他這到底為什麼會這樣了。
“給你三秒鐘說句好聽的,”池觀月終于找到機會趁火打劫,露出大仇得報的笑容和他低聲耳語,“說完我馬上幫你把他哄好。”
何将醉一直以來不動如山的冷面冷心此時徹底碎裂,化成無助的眼神看看她又看看不遠處的小孩:“喂……”
“一,”池判官鐵面無私地開始計時,“二。”
“……拜托你。”何将醉憋了半天終于擠出三個字。
“啧,看在第一次的份上,也行吧。”池觀月對他的回複表示不滿但選擇寬容,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然後在夏遠鶴第一滴淚落地之前,她率先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下屋裡另外一大一小全都沖她看了過來。
夏遠鶴明顯忘了他那加載進度已經達到90%的眼淚,不僅一路呆呆注視着池觀月“哭”着坐到了他的旁邊,還把自己的小熊遞過去安慰她:“姐姐不哭。”
池觀月悄悄瞟了身旁的孩子一眼,覺得火候似乎還欠點,于是一邊揉着眼睛假哭,一邊開始胡編亂造:“媽媽要帶小鶴回家了,小鶴不能跟我們一起玩了,我好難過啊——”
夏遠鶴忽閃着水汪汪的眼睛看起來似乎有點為難,最後像個小大人一樣說:“姐姐沒關系的,下次我還會和媽媽一起來找你們玩的。”
“一言為定!”兩個人有模有樣地拉鈎作為約定。
然後夏遠鶴小大人似的率先跳下沙發一個人走到門口,等門開了之後,又順從地跟着剛剛帶他進來的那個女孩走了。
屋内重歸平靜,池觀月沒事人一樣回過頭看着何将醉調侃:“看來何醫生上學的時候,‘兒童心理學’這節課沒少翹啊。”
沒想到居然還能以這種離奇的方式成功度過了“危機”,何将醉也沒當過河拆橋的小人反駁她,而是十分捧場地誇獎:“但凡當初有你這樣的老師教,我也不至于會有今天了。”
池觀月對他嘴裡的“教”和“老師”這兩個詞幾乎快有PTSD了,一聽就覺得脊背一僵。
“這就是先下手為強版本的‘用魔法打敗魔法’,”池觀月調轉視線找了個地方坐下,“小孩就是這樣,要哭的時候不能哄,一哄他們反而會更覺得自己委屈,到時候真哭起來可就不是簡單的撒潑打滾的問題了。”
本性外加工作需要,使得何将醉一向對所有經驗規律都保持着探索及接納的心态,他聽着池觀月的總結覺得頗有意思:“經驗之談啊。”
“當然了,而且這招也适用于對方不講理的時候。小時候玩遊戲,其他小孩一有要耍賴的傾向我就跟他們用這招。最後對面家長保準會出面把自家熊孩子領回去數落一頓,我還能順便得到一堆好吃的當作‘賠罪’,我靠這招也算是成功蹭到不少百家飯了。”池觀月擡頭看他,“袁雅要帶孩子回家,隻能先把他送走了——怎麼樣,有沒有問出來點什麼有用的?”
“這孩子确實知道點什麼,但是一時半會問不出來。”何将醉大緻把先前的情況和池觀月說了一下,“他說當天晚上孩子們是按性别分開玩的,因為兩撥孩子喜歡玩的遊戲不一樣。這多少也算是個線索,後續再看看吧。”
池觀月歪頭有些不解:“這麼小的孩子就已經有性别方面的刻闆印象了嗎?我怎麼覺得他這話有點奇怪。”
“應該說五到七歲的孩子的性别刻闆印象是最重的,所以他會這麼想這麼說也正常。”何将醉耐心解釋,“等到再年齡大一點,他們就會意識到不同性别之間之間的相似性了。當然了,如果父母本來也有類似的僵化思維的話,孩子這類型的行為也會更多。”
池觀月點頭若有所思,片刻後正當她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她突然隐約聽見門外有人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張導,我剛才看見觀月姐去休息室了,”祝晴上前一步拉住剛扯着嗓子喊了一聲導演,含笑道,“我去叫她吧。”
“那行,麻煩你了啊。”忙得暈頭轉向的導演見有人幫忙自然是求之不得,嘴裡念叨着“現在的演員太嬌氣,動不動就想着休息”轉身坐回了原位。
從剛才起,祝晴就發現池觀月和她身邊的那幾個人輪着往她那間休息室跑,直覺告訴她那間屋裡絕對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上次借着池觀月和徐緻來吵架的機會,她纏了那個吃裡爬外的老東西半天,都沒能一口氣把池觀月女二的角色給頂了,最後隻換來了個和秦澤亦有兩集對手戲的小角色。這件事本來就已經挺讓她惱火的了,結果進了劇組一看,她發現池觀月和秦澤亦的戲份還不少。
看來萬事還是得靠自己,她要是過得不舒坦那誰都别想好過。
屋内的兩人對外面的情況一無所知。
“今天實在太忙了,都沒法好好聽個故事。”池觀月無奈地走向門口,“晚上一起吃個飯嗎?我請客,叫上那個小警察一起也行。”
想想那個曾經隻身一人血洗了整個窩點、雷厲風行被隊裡人天天追着喊老大的人,居然有朝一日被人套了個近乎“可愛”的稱呼,何将醉好笑似的搖了搖頭:“今天晚上要出事,他多半是去不了了。”
“那你——”池觀月一手搭在了門把手上,突然間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一樣,說了一半的話戛然而止,連帶着嘴邊的笑意也一起冷卻了下來,迅速地回頭看了一眼何将醉。
何将醉本就是個察言觀色的高手,早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池觀月的異樣——
門外有人正試圖開門。
“觀月姐,開下門。”門外人甚至用的并不是詢問語氣,而是很确定她就在屋裡——不僅如此,她似乎還很清楚屋裡有點别的什麼。
池觀月迅速環視一圈屋内。
很可惜,由于這裡隻是個臨時的取景地,各方面條件都不盡如人意。這間小小的休息室連扇窗戶都沒有,随便掃視一圈就足以把屋裡所有的東西盡收眼底,實在是沒有可供暫時躲避的掩體。
門外年輕的女聲柔聲詢問間還帶了幾分非要一探究竟不可的執着,不斷地用力扳動把手,明顯的來者不善。
何将醉倒絲毫不見緊張反應,反而悠哉地靠着門旁邊的牆壁,沖池觀月遞了個安慰的眼神示意她開門。
池觀月待的這間休息室的屋門是向裡開的,雖說開門的時候可以剛好擋住門外人看向這個方向的視線,但從門外那個不省油的燈目前堵門的氣勢來看,她勢必是要進來轉一圈找人的,發現屋裡這個大活人不過是早晚的事。
如果是其他劇組工作人員的話,其實稍微解釋一下是朋友來探班就可以了,這實在算不了什麼大事。頂多門後那家夥憑臉惹得人多看他幾眼,不過反正都不認識,而且他也沒有周澄那麼個敏感身份在身,倒也無所謂。
然而外面偏偏是這麼個單方面把她視為仇敵的祝晴。
在她這,普通探班估計能直接變成捉奸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