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觀月心裡沒什麼底地看了一眼何将醉,琢磨着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于是她索性深呼吸換上一副雲淡風輕的面孔,一把拉開了門。
門外的祝晴被這猛地一開門給帶得向前踉跄了一下。
也正是這一瞬間,整個棚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臨時搭建的半封閉空間直接失去了所有光源,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這一幕實際并沒有在何将醉的預料之中。
但他反應極快,就着黑暗中門外人群的吵鬧和推搡,他一手攬住池觀月,另一手向裡使勁一拽門,還沒來得及松開門把手的祝晴直接被一起扯了進來。憑借着聲音側身躲過跌進屋裡的人,何将醉帶着池觀月閃身出了房間的同時迅速關上了屋門,把還沒反應過來的祝晴反手關在了屋裡。
休息室旁邊正好是一處拐角,池觀月感受到身前人把混亂的人群和自己分隔開來,剛才一連串動作帶起的略微急促的呼吸和這突發狀況一樣讓人恍惚。
沒想到這人還真有兩下子。
而何将醉當下想的,卻是那天池觀月在黑暗裡幾近崩潰的樣子。
由于目前還不知道當時她那副反應的誘因具體是密閉空間、黑暗、過往經曆夢魇還是其他什麼,所以以防萬一,在類似的環境裡他還是需要向她确定一下才行。
何将醉試探性地低聲問她:“你還好嗎?現在狀态有沒有什麼問題?”
池觀月被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問得一愣:“什麼問題?”
“就是現在這種環境……”
池觀月反應幾秒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仰頭回他:“有問題。”
沒想到這句話一出,面前這人真就瞬間僵住任她抱住自己了,甚至騰出一隻手像那天一樣緩緩輕拍她的後背作為安撫,整個人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有種欺負老實人的感覺呢?
池觀月良心不安地清清嗓子:“你該不會以為我那天那個樣子是真的吧?當真了?”
“不然是演出來的嗎?”
“我可是演員。”
“我不否認你的演技精湛,”何将醉沉聲,“其他領域裡這招也許可行,但涉及到心疾,心理治療師可不是那麼好騙的。”
池觀月愣了愣,歎出一口氣:“所以有時候我讨厭和聰明人打交道。”
比大部分同齡人更早開始的摸爬滾打的生活,讓她幾乎從小就深刻認識到了社會的生存法則。
隻是有些信條早就融進了她的骨血裡,即使不算那種過分争強好勝的人,她也不習慣對外暴露自己弱點。
被别人掌握的弱點是緻命的。
“不是打算和你針鋒相對的聰明人,隻是個給你遞創可貼的人罷了,”何将醉開口,未蔔先知一般剛好打破了池觀月的緊繃,“是人都會有傷口,這不是脆弱的表現,也說明不了本人其他方面實力強弱。”
池觀月偏了偏頭,以慣用的戲谑方式轉移話題:“那根據你的判斷,以我現在的狀态,你會留下來陪我嗎?畢竟待會兒等電路一恢複,全劇組人民可就都認識你了。”
極近的距離讓兩人的呼吸暧昧地摻在一起,何将醉從揶揄的問話裡确定了她的狀态,終于稍微放下心來,順勢回她:“你要是不怕傳绯聞的話,無論你什麼狀态,我都會留下來陪你。”
“和你這張臉傳绯聞倒确實不虧,但我這人小氣,不願意把喜歡的東西拿出來和其他人分享。”池觀月一笑,松開手輕輕一推面前的人,“放心吧,這種環境沒事,你趁亂能走趕緊走。要是被屋裡那個難纏的人看見,不知道又得給我扣頂什麼帽子。”
“居然還有你怕的人呢?”何将醉有些好奇。
“我怕我忍不住揍她。”
何将醉在臨走前還表示,吃飯的事算周澄欠他們倆的,等手頭上的事情忙完以後肯定不會放過他。
黑暗裡襯衣前襟有被輕輕拉扯的感覺,片刻後池觀月笑着“嗯”了一聲。
于是在這一天工作接近末尾的時候,導緻當天半個劇組臨時停電的“罪魁禍首”方一堯終于得空揪住了池觀月,盤問了她半天到底有沒有被那個祝晴或者别人抓到什麼。
最後在池觀月的再三保證下,他才将信将疑地放下心來,吐槽自己就是個操心的命。
另一邊剛把夏延裕帶回市局不久的周澄正在跟同事溝通案件進展,原本他隻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剛進屋的何将醉,但是卻在對方随手脫掉外套的瞬間眼睛都看直了。
“你小子這是上哪剛鬼混完啊?”
何将醉順着周澄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的上衣——柔軟的淺色休閑襯衫上,一枚淡淡的唇印正彰顯着自己微妙的存在感。
何将醉的記性一向很好,更何況這一天他總共也沒去幾個地方,稍微回想一下就知道襯衫上這口紅印是從何而來的了。
“行了,讓你腦袋上那倆探照燈歇會兒吧。”何将醉伸手把周澄的腦袋轉回原方向,從容地看向玻璃另一側的夏延裕。
周澄配合地目視前方:“他和馮盛沒白一起共事這麼多年,這老狐狸比他還要更穩,半天連個表情都沒變——這香水味,所以到底是誰能讓你放棄了我們多年的革命友誼,獨留我一人當單身狗?”
何将醉從身後給了他椅子一腳:“趕緊滾進去審人吧警犬。”
雖然在城北森林案中,夏延裕可以說是整個案件的核心。但對他這種狡兔三窟、看起來“毫無弱點”的人來說,突破口反而是在馮盛那裡。
馮盛的存在,就像是多米諾骨牌裡的第一枚。
無論是對夏延裕本人、還是對他的整個計劃來說,都是這樣。
所以相較于審馮盛來說,到了夏延裕這裡似乎可以讓警方稍微松一口氣了。
兩人之間緊密聯系的破裂,是從夏家的背叛開始的——審馮盛的時候用的說法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然而實際到底是夏家哪一位先下的手仍猶未可知。
“三月二十和二十一号那兩天的行程說一下吧。”象征性地“寒暄”幾句後,周澄捏着底牌切入正題。
“平時工作忙,那兩天難得休息,所以都和家人呆在一起。三月二十那天在家聚會,二十一号我們一家一起去了萬悅那家購物中心,”夏延裕聲音沉穩,說話間溫和的目光透過鏡片始終直視着問話的周澄,似乎在做什麼判斷,“購物、吃飯,後面發生的事情警官你們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