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重就輕的回複十分讨巧。

“控制好表情和他對視，”耳機裡傳來何将醉的聲音，“他在試探你到底知道多少，吊着他就行。”

周澄依言面無波瀾：“兩天的聚會分别都有誰參加？”

“我和我愛人、我小舅子他們夫妻倆，還有就是那幾個小的了。”

周澄并沒有着急抓住他不常見的描述方式進行追問，而是換了個方向說：“三月二十一号你們報警的時候，距離夏遠宸失蹤大概過了多長時間？”

夏延裕略一思索回複道：“六個小時左右。”

“不對吧？”

夏延裕表情不變地看向他。

“夏老闆，你可能低估了現代法醫學對于死亡時間判斷的精準程度了，”周澄撐着桌面身體前傾，逼視着夏延裕，“夏遠宸在你們報警的時候早就已經涼透了。二十一号那天在萬悅購物吃飯的，有你、袁雅、夏遠鶴，還有一個是誰？都到現在了，沒必要再兜圈子了吧？”

夏延裕陷入了沉默。

正在調整耳機的何将醉聞言輕笑了一聲：“可以啊。”

一旁的刑警還沒消化完周澄言辭間的套路，有些不解地看向何将醉：“怎麼了哥？”

“雖然推斷死亡時間這活主要是由法醫負責，但你們經常看現場，這方面應該也能估個大概吧。”

旁邊的人一點頭：“死亡時間不到一天的話，隻靠屍體基本可以把死亡時間精确到小時。再長點的話，就隻能大緻确定是哪天、哪月甚至是哪年死的了。”

“夏延裕是考慮過抛屍時間的。人是三月二十晚上到二十一淩晨沒的，他挑的那個時間正好卡邊，再加上等人發現的時間——隻看屍體的話，實際死亡時間正好就可以被模糊了。如果不是那野營的一家子那麼會挑時間，再加上馮盛在車行老闆那兒暴露了，那連抛屍時間都能被他模糊過去。”何将醉說，“而且你們周隊用的是‘判斷’，不是‘推斷’——詐人這招他用得還嚴謹。”

“……夏延裕這人光顧着武裝自己，他周圍人的弱點和他比起來簡直太好找了。”

兩人的視線重新投入到審訊室裡。

審訊室裡的沉默最終被夏延裕的歎笑聲打破：“那這位警官不妨讓我看看屍檢報告。”

周澄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直看得夏延裕理所當然地再次出聲：“難道沒有嗎？我以為警察說話都是講求證據的。”

“沒想到夏老闆對身邊人這麼有信心，”周澄不慌不忙道，“無論是袁榮他們夫妻倆還是……”

周澄拖着尾音故意沒把話說完，就這樣觀察着對面人臉上細微交錯的情緒，從邊緣開始一點一點動搖他的心理防線。

“幾年前我們兩家之間有點矛盾，我自認理虧，這麼多年來他們一家衣食住行再到賭債幾乎都是我出的錢。”夏延裕一臉坦然道，“就這麼難成氣候的一家，為了錢說出什麼沒譜的話也不足為奇吧？”

“确實，”周澄點頭表示認可，“這麼說夏老闆認為小舅子一家的‘證詞’是不合實際的對吧？”

二選一仿佛釣魚一樣的提問方式，再加上一口一個變了味的“夏老闆”，讓一貫掌握主動權的夏延裕終于露出了些不耐的神色。

“萬悅的那麼多隻‘眼睛’可不是這麼說的。”周澄話裡話外逐漸把對方逼至角落。

“還是那句話，”夏延裕壓制住情緒淡定一笑，“證據。”

這種謹慎的老狐狸難纏得讓周澄有些惱火。

很顯然夏延裕對計劃裡的每一步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把握，他被警察帶走時自己所不了解的進度，他都要親要見到證據才肯低頭承認。說白了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一味使詐這招對他并不管用。

而當天他們在萬悅吃飯的那層監控，的确沒有拍到另外那個孩子的臉。

“等着，”何将醉慢悠悠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證據馬上就給你送過去。”

沒多會兒，就有個刑警送進來了幾張紙，周澄翻着看了看——都是行車記錄儀拍攝到的畫面截圖，裡面清晰地拍下了袁榮妻子帶着兒子在地下三層的行蹤。

實際衣着這種可能會暴露的細節，夏延裕自然也不會漏下。袁榮兒子在地下三層和後來跟着媽媽一起上樓“找人”的時候穿的是同一件，“扮演”夏遠宸的時候穿的是另一件衣服。

但僅限于外套，孩子前後穿的鞋并沒有換。再加上有地下三層拍攝到的畫面做對比，很容易就可以确定兩個個畫面裡的孩子實為同一人。

而拍攝到這些畫面的，正是前幾天何将醉在萬悅地下三層發現的那輛萬悅供貨專用的面包車。

一旁的刑警接過幾張截圖放到了夏延裕面前。

“那天另外的那個孩子是我侄子。”看了那幾張預料之外的照片，夏延裕沉默半晌終于松口承認。

“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你們警察不作為，”夏延裕反而坦然地把鍋甩給了對方，“不是失蹤二十四小時才能立案嗎？隻要刀沒挨到你們身上，别人的命都不算命！不這樣怎麼引起你們注意？”

這話聽得何将醉旁邊的刑警直皺眉：“這都哪跟哪啊？”

“說明對方有被突破防線的危機意識了，”何将醉稍微收起了散漫的狀态，對着耳機正色道，“周澄，接下來把我說的話重複給他。”

“你和你老婆的觀點還真是出奇的一緻，”周澄說，“她也是這麼說的。”

夏延裕被這句莫名其妙的轉折說得一愣。

周澄無視他的反應繼續：“前邊我隻說了報警，但是并沒有說是你報的警，着什麼急呢？”

這句話像是帶了倒刺，趁夏延裕不備戳進他搭築的層層計劃，話音落下時在他粉飾的平靜下豁出了一道口子。

“早在你之前袁雅就已經報過警了。後來也多虧了她，警方才能在第一時間找到夏遠宸的屍體，”周澄擡眼一看夏延裕，“哦對了，這些都有證據，夏老闆需要一一過目嗎？”

夏延裕向後一靠，扯了扯領子活動頸椎，良久之後反問了一句：“那你們不是應該逮捕她嗎？抓我算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