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将醉第一次見她這副堪比夏遠鶴嚎啕預警的反應，頓時手忙腳亂地安撫起她來：“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這不是……”

“我來了我來了！”聲音連同着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斷對話，車上的兩人一同偏過頭去看，隻見周澄頂着一張疲倦的臉沖着兩人的方向走了過來，路上還不忘職業病似的警惕掃了一圈四周。

池觀月趁來人尚未注意，側身壓低聲音在身旁人耳邊調侃：“何醫生要是這個反應的話，我會内疚的。”

何将醉愣了愣神，随後就着她靠近的姿勢不躲不避挑眉對視：“内疚？”

“是啊，對成功挑戰了你的專業權威的内疚，以及……欺負老實人的内疚。”

沒想到對方反倒認可似的點了點頭：“也好，能讓你覺得欠我點什麼總歸是好事。”

這下輪到池觀月一臉茫然了：“幹嘛，想道德綁架我啊？可我沒有道德啊。”

“也不是，”何将醉慢條斯理地把手裡東西歸位，“就是突然想到有些情緒确實是會讓人常覺虧欠的，我能理解。”

池觀月頓時一副百口莫辯的表情在他耳邊磨牙怒聲：“喂！”

确認周圍安全無誤後，都沒顧上質疑面前這兩人挑這麼個地方待着是什麼操作，周澄優先關心了一下池觀月的傷勢。

池觀月一掃僞裝出的十足委屈，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你再晚來五分鐘它都長好了。”

此人前後翻臉速度之快，直看得何将醉在内心默默更新了一遍善變物種目錄。

周澄先前在樓上和池觀月打照面的時候看到了她的傷勢，所以絲毫沒被她這話安慰到，隻能歉疚地承諾：“這事肯定會給你個交代的。”

池觀月失笑：“這才多大個事，不至于的。”

“我已經讓人把那個男的帶回去了，先審一輪，剩下的等我這邊處理完回去看看情況再說，”周澄雙手插兜，扭身看向兩人，“剛才太忙了沒來得及。主要是想借着人都在，先把情況對一下。”

“那從我開始？”池觀月蜷腿斜靠着後座，三言兩語把晚上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叙述了一遍。

周澄聽後表情詫異，反觀何将醉倒是沒多少意外神色：“被派來的這人大概率是夏延裕那邊的了。”

“連人在哪屋都沒提前打聽好，這心也太大了。”

“還不是因為你們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何将醉的誇獎裡透着股不加掩飾的陰陽味。

“别寒碜我了，”周澄揉了揉眉心，“這回去還得整頓内部軍紀，太大意了。也就是幸虧遇見神仙路過行俠仗義，要不就出大事了。”

反觀神仙本仙——池觀月由于神經久違地從緊繃再到放松，此時正靠着椅背閉目養神，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她并沒有搭話。

“更何況那位還關在裡面呢，”何将醉謹慎地壓低了聲音，伸手拿過座位上的薄毯給池觀月蓋上，“他們之間也許有提前商量好的信号，比如‘多長時間沒有收到消息的話，就默認要把人滅口’之類的。”

周澄點頭表示認可：“弊端就是這種信号隻能是單向的，裡面的人沒辦法确定滅口的事到底辦成了沒有。”

“或者說夏延裕有自信一定能成，以至于他已經提前規劃好後續操作了。”

“嗯，這點我回去想辦法套他話試試。”周澄踱步思索，“繞了一圈，最後一切的起因難道真的隻是孩子之間的打鬧失手造成的嗎？我怎麼總覺得還是那個夏老闆有問題。為了鞏固自己的利益，他連親兒子的死都要充分利用。既然他都幹得出來這種事，那就也不能排除他犯事之後拉孩子背鍋這種可能性——同樣的問題，成人上至死刑，而如果是這個年齡的孩子的話，監護人加以管教或者政府收容教養就封頂了。”

“目前沒有證據能推翻夏延裕的供述，連相關的線索都幾乎沒有。不過，”何将醉略微一頓，“那幾個孩子之間肯定發生過什麼是我們目前還沒掌握到的。”

周澄看起來也有些犯難：“當晚在夏家的這群孩子，年齡最大的也才不過十歲。要想從他們那兒問出點當時真實發生過的内容還真不容易，更何況他們幾個家長之間還互相動心眼有貓膩。”

“這種話題對提問的人要求比較高，而且即使真問了，得到的回答也不一定是真的，”何将醉對上周澄困惑的眼神，解釋道，“孩子更容易感受到壓迫感。無論是暗示性提問還是家人被捕，這些都很容易會讓他們虛構出本來不存在的事情。”

“确實，而且孩子說的話雖然能作為證據，但是一般來說還是需要其他佐證。”

“我今天上午見到了夏遠鶴，他當時懷裡抱了隻玩具熊，說是他爸爸買給他的。”何将醉突然沒頭沒尾冒出這麼一句。

周澄迅速捕捉到了疑點：“熊有問題？”

“和當時從夏家帶走送檢的夏遠宸的那隻熊是一樣的。”何将醉邊回憶邊說，“有那麼多玩具可選，再加上那隻熊還是他點名要的，所以這不可能隻是巧合而已。”

周澄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在手裡轉了兩圈，仰頭活動了一下頸椎：“有雙胞胎的家庭，一般會給兩個孩子買一樣的東西，或者至少是差不多的。但從之前在夏家的調查結果來看，這兄弟倆的喜好性格似乎不太一樣。穿的用的隻要能挑，就都是他們自己挑的。偶爾家人送禮物之類的話，就會同樣的東西一下買倆，一人一個。所以如果是兩人都喜歡的玩具熊的話，确實沒道理隔這麼久才給另外一個買。”

何将醉合了合眼，腦海裡閃過他當時在夏家卧室觀察到的畫面——夏遠宸的玩具熊躺在上鋪外側。玩具看起來有些舊、身上也沾了灰，像是掉在地上後又被人随手放回去的。

或者說，是被扔回去的。

如果是家長的話，會準确記得兩個孩子都分别有什麼玩具嗎？

在夏家，照顧孩子們飲食起居的袁雅也許可以。

但是從夏遠宸床上的尿漬來看，一向将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袁雅，那段時間似乎是由于受到孩子死亡的強烈沖擊而再也無暇顧及家務，因此她注意到并把玩具放回原處的可能性并不高。

那麼，還會是誰呢？

“我喜歡和小熊聊天，因為它會聽我說好多好多話！”

何将醉想起來白天夏遠鶴跟他說過的話。

那個時候何将醉打量着夏遠鶴遞給他的玩具，發現在玩具熊背面不起眼的位置有條拉鍊，裡面嵌入了個錄音發聲盒供玩具播放音樂使用。

“夏遠鶴拿的那個玩具裡我放了東西，”何将醉忽然開口，“就是上午我跟你說過的那個。”

何将醉隐去的部分指的是一枚紐扣大小的竊聽器，這種設備不能随意給别人安裝，所以他提前跟周澄打了個招呼。

“沒想到你居然用在他身上了。”周澄有點意外。

“見面之前我也沒料到，但是現在看來還是挺有必要的。”

那群孩子之間絕對有問題。

現在一部分希望就寄托在那個玩具身上了——看看在所有人無防備的情況，他們都能了解到什麼真實情況。

“對了，”周澄看了一眼呼吸平穩仿佛陷入深度睡眠的池觀月，轉頭向前兩步壓低聲音對何将醉說，“剛才病房裡帶走的那個男的你看過了嗎？”

“沒細看，怎麼了？”

“做好心理準備，”周澄掏出手機調出一張滿臉淤青帶血的男人照片，“怎麼說呢……能徒手把人揍到這種程度，這下手可真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