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堯在入職萬象的時候,原本是打算跳槽到萬象的主管崗的。
以他幾年經紀人經驗的積累再加上業内的口碑,他整個人對于當時正處于起步階段的萬象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人才,面試對于他來說相當于隻是走了個流程,結果幾乎毫無懸念。
方一堯面試那天正好撞上公司事業部藝人招聘,事務部那天又隻有他一個人來面試,于是他便被人草率地安排到了藝人面試的那個會議室裡。
面試結束後,方一堯甚至還被面試官主動提議留下來看接下來藝人面試的部分,希望他能給些建議。
經方一堯手帶出的一線明星不在少數,在娛樂圈跟着自家藝人一起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在看人這方面他還是非常有自信的。
反正接下來也沒有什麼急事,他便欣然應允坐在了一旁。
也許因為是剛剛成立的娛樂公司,來面試的大部分是沒什麼名氣和作品的年輕人和孩子。其中的年輕人多是為了追求自己的夢想而來;而孩子,則大多還一臉懵懂,基本都是為了追求父母的夢想而來的。
方一堯一連看了幾位面試者,發現這幾位選擇面試的對象基本都是歌手——獨立歌手甚至都是少數,大多都是想進公司當練習生将來成為偶像的。
說實話,有夢想是好事,可也不能空有夢想啊。
方一堯自覺看過的這幾位實在是潛力寥寥,哪怕隻看單獨一項能力都不見有太過出衆的面試者。
而原本的幾位面試官則是考慮到對當下的公司而言,培養練習生距離成功變現的目标太過長遠,且産出和投入還不一定能成正比,所以就也沒有對這些人太過留心。
“将來想從事的領域?”面試官打着哈欠,把已經重複了無數遍的問題對着新進屋的人又問了一遍。
方一堯實在有些坐不住了,他猶豫着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打聲招呼先撤。
“音樂劇演員。”女孩對于面試官的提問答得果斷而言簡意赅。
簡單的黑色T恤和深色長褲的搭配,讓她看起來與同齡的其他孩子并沒有什麼不同。隻是相較于其他面試者多少外露出來的緊張而言,這個女孩精緻的面容上幾乎沒什麼表情起伏,眼神裡連絲膽怯和猶豫都沒有。
還不到二十歲的年紀,說想當演員也就算了——音樂劇演員?
方一堯意外地擡起頭看向女孩,幾個面試官也互相對視了一眼,質疑的話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
然而畢竟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遇上一個心儀的人選,也就沒有什麼直接否決面前這個女孩的理由,在座幾位低聲一商量,都覺得不如先看看,打算看過之後再做決定。
也許其他人是等到女孩真正開始表演的時候,才對她的實力感到歎服。
但對方一堯來說,她入戲瞬間的一個擡眼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這個人必須要簽。
那個瞬間甚至讓他萌生出了一個想法——如果在座的幾位真的“有眼無珠”錯失人才的話,他甯願借着自己的人脈帶她去資源更好的公司試試。
幸好。
以至于後來池觀月每次突發奇想要搞事情的時候,方一堯總會心累地跟她嚷嚷“早知道我還不如去當我那個錢多事少的主管,我到底圖什麼啊這是”。
池觀月也會嬉笑着說幾句好聽的把他哄好,最後再附加一句“下次還敢”。
但平心而論,她真的算是自己帶過的所有藝人裡最省心的一個了。
一晃兩人也一起共事多年,雖說他隻比池觀月大了十歲左右,但方一堯看她已然有點看自家孩子的感覺了。
說歸說,他知道實際什麼事該怎麼做池觀月心裡都有個譜,工作上她也兢兢業業幾乎從不出差錯。
後來無數場演繹裡的擡眸,她還是次次都能讓方一堯感到驚喜、并感慨自己當年做出了一個多麼正确的決定。
非要說缺點的話,可能就是有的時候她太過“嫉惡如仇”了點。
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裡,一旦遇到有問題的人她總是恨不得直接撸袖子就上。
還記得之前某個夏夜他們一起聚在路邊吃燒烤的時候,隔壁桌有個不長眼的醉鬼帶着一身酒氣過來找茬。
當時方一堯的第一反應不是怕她挨打,而是一個眼疾手快趕緊把已經手握酒瓶子的池觀月拉到了自己身後,生怕晚一步她就把對面那男的直接按地上給揍了。
真要是那樣的話,一頓好好的慶功宴就直接原地變池觀月職業生涯追悼會了。
池觀月的精湛演技加上實打實的戰鬥力,讓每次待在她旁邊的方一堯總是既擔驚受怕又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好笑。
就比如現在,方一堯看着池觀月打量秦澤亦的眼神,總覺得裡面交織着的情緒太過真實,仿佛她下一秒就要把他跟手裡的煙一樣玩夠了就撚滅。
畢竟這小子的光輝事迹有不少都完美踩中池觀月的雷點。要不是拍戲的話,她哪怕直接跟秦澤亦正面杠上打起來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醒啦?”
池觀月緩緩起身,拖着步子走到秦澤亦面前站定,望向窗外的同時擡手又吸了一口煙,半晌過後才終于俯身蹲下堪堪和他保持平視。
她從始至終表情都透着一股溫和,毫無輕蔑和恐吓的征兆。
手裡的塑料包裝被輕巧撕開,她從裡面抽出一支注射器,當着對方面抽出滿滿一管不明液體。
“當初給我打的是這個嗎?”她笑笑,歪頭把針管裡的空氣排掉,“說是能融掉副人格,但你看我現在還好端端站在這裡,看來這東西好像也沒那麼管用,也就有點副作用……”
她的手有些涼,握住他的手腕的時候幾乎像有條蛇細細地纏了上來,即使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過什麼卻也依然動彈不得。
“你、你冷靜……”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來,幫我試試藥,”她輕聲鉗制住對方,不顧對方竭力掙紮,一口氣把針管活塞推到底,連眼都沒眨一下,“一開始可能會有點痛,數到五十的時候會好一點——我就是這麼挺過來的,推薦你也試試。”
他渾身力氣仿佛頃刻間被她一并抽空,整個人大汗淋漓之餘絕望地嘶吼:“不是我幹的!”
“别哭啊,這麼漂亮的人,一哭我看着都心疼了。”她拂去他的眼淚,帶着溫存摸了摸他的臉,緊接着認認真真拆開了第二隻注射器,“頂着和她一樣的這張臉對你做這些,你會恨她還是恨我?别誤會,我對你沒興趣。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人在我眼裡都挺蠢的,這麼做也隻是想成全你們這對苦命鴛鴦而已。”
第二隻空針管被随手扔到一旁:“我好吧?”
逐漸渙散的眼神裡,她舉起第三支向他晃了晃,伏在他頸側耳語:“我沒騙你吧?麻木之後就舒服多了。現在開始最後一支。”
三支注射完畢,她又抽了一口煙,把剩下的一截煙蒂扔在地上混着沙粒一碾,低頭看着那點火星奄奄一息成白煙之後,才把手心覆到他的眼皮上,聲音缥缈得仿佛呓語:“别把我當成她的附庸。什麼主副人格之分,都是瞎扯。從來都是強的那個就是‘主’,弱者才為‘副’,優勝劣汰的道理,這三針打完我相信你應該也懂了。就是因為她的懦弱,才會需要有我存在——”
“可我——”她無所謂地聳肩一笑,“不需要廢物。”
機會嘛,當然是要自己創造的。
祝晴飾演的角色本就是後期另外加進去的,就連這場戲原本也是沒有她的戲份的。
但顧忌着她後台的面子,編劇和導演不得不在保持原本劇作完整性的基礎上,硬着頭皮給她加了一場。
不需要有什麼台詞,能跟在他身邊就可以了。
隻要刷夠存在感,那拿下他還不是早晚的事。
隻是她沒想到面前這女的居然跟他的戲份有這麼多,肢體接觸更甚。
全劇組人都心知肚明自己是為誰而來的,隻有這個賤人像故意做給她看似的礙人眼。
祝晴看到這裡終于忍無可忍地想要出手跟導演叫停。
像是才注意到身後的人似的,池觀月帶着興奮燃燒過後的餘燼,直勾勾地看向祝晴:“原來這兒還有個小可愛呢,你也想試試嗎?”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居然從那一眼裡看出了以殺戮為樂的瘋狂。
這女的怕不是真的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