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特别的——就是從小在孤兒院裡長大的一個小孩。原本是有父母的,但是好像父母在他挺小的時候就都去世了。他又沒有什麼别的親戚能投靠,所以才去的孤兒院。上學的時候成績不錯,到了大學以後學的專業是樂器表演,偶爾當當家教什麼的賺錢。】
【沒别的了?】
【沒了。】
對面的人琢磨着措辭猶豫了幾秒,大着膽子空了一行繼續補充——
【不是我說啊哥,他總共也就剛活了這麼二十幾年,錢權背景他要啥沒啥,平民老百姓人生閱曆簡單成這樣挺正常的。】
徐钰不着痕迹地把手機鎖屏放到一邊,擡眼輕聲問對面的人:“選好了嗎?”
“嗯。”高文珺抿抿唇,把菜單遞了過去。
徐钰卻并沒有要接過來的意思,隻是笑着繼續問他:“我的那份也點完了?”
“啊?”男孩一愣,明顯變得有些局促,“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
“是你帶我來的這家店,招待不周啊。”徐钰一邊打趣,一邊沖服務員示意,“再來一份跟他一樣的,謝謝。”
“好嘞!”
磚牆石灰地,小小的一間店面裡隻夠擺上四五套塑料桌椅,一切簡陋得甚至有些寒酸。
熱情的店家拿着菜單撩簾進後廚前難忍好奇又回頭打量了一眼,畢竟那身一看就該出入高級西餐廳的裝束窩在自家這種店裡的畫面實在難得一見。
鞋尖袖口再到襯領下壓着的那條領帶都暗暗泛着光澤,光看顔色都覺得稀奇。
擦過手的紙巾被疊得規規矩矩地放在桌角位置,然後那隻一看就沒吃過苦的手擡起來扶了下眼鏡。
反光的鏡片有一瞬間透出了背後不加掩飾的玩味視線。
老闆下意識縮了下肩膀,匆匆轉身鑽進後廚。
徐钰和善地看向高文珺:“你應該還在上學吧?看你年紀不大,學的什麼專業?”
“去年畢業的,”高文珺微微一頓,“學的是樂器表演。”
“我聽說這個專業好像是會劃分具體方向的?”徐钰表露出了一點好奇,“你學的是什麼樂器?”
高文珺沒想到他不僅沒對用餐地點表示挑剔,甚至還能配合着聊天并對他的個人經曆感興趣,頓時覺得有些難得:“提琴。”
徐钰在已經碎成渣了的記憶裡搜尋一圈,回想起來自己昨天和田啟赫是在音樂廳那邊見的面,再一結合高文珺所說的專業,估摸着他應該就是在那裡演出的成員之一。
對面男孩臉上隐約顯露出來的躲閃太過明顯,徐钰見狀也不戳破,而是保留着那層對對方來說有些難言的窗戶紙,聊了些他明顯更有底氣的專業課話題。
原本高文珺還在擔心,如果徐钰選的是什麼高檔餐廳的話,自己從來沒去過也許會尴尬露怯。但意外的是徐钰居然這麼好說話,直接把選擇權交給了他,讓他選一家常去的店帶自己去。
一碗面高文珺磨磨蹭蹭幾乎沒嘗出什麼味道,每吃幾口他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瞟瞟徐钰的反應,生怕他因為環境或者口味表現出什麼不滿,或者幹脆直接發脾氣——在他看來,甚至這才應該是他們這種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該有的反應。
然而和想象中的反應比起來,徐钰未免太過平易近人了點——不時停下來和他說笑幾句的同時,優雅利落地吃掉了那一大碗面,爾後還頗有耐心地等他吃完,從始至終都沒表現出任何不悅。
隻是在他的手機第三次因為來電而響個不停的時候,他不疾不徐的愉悅才微微出現了裂痕,索性把手機直接靜音倒扣在了桌子上。
“不接嗎?”高文珺話一出口就開始後悔,尚且連朋友都算不上的關系裡,他并沒有立場問對方的私事。
“不用,我女朋友打的電話。”徐钰出人意料地坦誠,“最近有點矛盾,我覺得需要等她真正冷靜下來以後再考慮是否需要談談。”
高文珺低頭專注吃飯,沒敢接話。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辦?”徐钰單手撐着下巴,意味不明地問他,“是會在發生矛盾的時候就追問對方,還是等平靜下來再去找對方聊?”
眼看這個問題躲是躲不過去了,可高文珺又不知道對方心裡想要的答案是什麼,隻好試探着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會做好自己的事,等對方來找我談。”
徐钰眉梢一挑,似乎對他這個答案有些意外。
“因為無論從前還是現在,我的生活裡始終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完成,沒人能幫我。”高文珺垂眸把湯底裡的配菜撈出來吃掉,“每天既得努力賺錢、又得騰出時間好好練琴,落下哪個都意味着我會餓肚子——所以實在沒有什麼時間去糾結那些人際關系。”
徐钰也不再繼續說什麼,隻是帶着笑意定定看着他,直看得高文珺有些莫名心慌,直到他最後一口堪堪咽下,對面的人才終于開口問他:“吃飽了?”
高文珺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那走吧。”徐钰見他猶豫地看向收銀台的方向,索性一伸手搭着對方肩膀調轉向門口的方向,“說好了是我請客,結賬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走吧,難得放松一下,接下來想去哪兒?我對這邊不太熟,還得拜托你帶我逛逛了。”
“那就去塵寰公館那邊轉轉吧?我最近都在那邊排練,附近還挺漂亮的。”
遠離市中心的方向,池觀月按照彭煥發過來的地址導航定位,邊開車邊吐槽這到底是個什麼破地兒。
“要我說這名字也是夠陰間的,叫什麼不好非叫‘塵寰’?這一路連個人煙都沒有,該不會這片地以前就是塊墳地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這種深山老林裡才出神迹。那幫富二代平時什麼沒見過沒玩過啊,就得這種夠新鮮刺激的對方才能把他們都引出來。”電話另一頭的彭煥話鋒一轉,開始狐疑盤問,“不是我說啊二池,你這到底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居然有朝一日有人有這麼大魅力,都能吸引你上趕着參與這種酒肉活動了?不是我說啊,我都幫你幫到這份上了,到時候你可得把人帶來先過過我這關啊,我跟你說我看人的眼光那可是——”
“你眼光?你什麼眼光?該不會是那個連小綠茶都看不出來還搭進去一輛跑車給人家賠罪、最後血本無歸喝多了哭着喊着說再也不相信愛情明天就要出家的眼光吧?”
話音剛落,就連副駕駛上的何将醉隔着耳機都聽見對面罵罵咧咧的聲音了。
“哈哈哈哈哈小嘴這麼會說話,今天出門塗的哪個牌子的開塞露啊?”
“就知道你喜歡,早就拿你那眼藥水瓶幫你灌好了,記得一天三次早日擦亮雙眼哦。”
“騙狗吧你就,我從來就沒用過眼藥水,我家根本就沒那玩意兒。”
搭在窗戶上的手随意扶了下墨鏡,墨鏡下的笑容難得透出了點頑劣的稚氣:“呦,那沒準是哪個漂亮妹妹的。不過沒關系,人家小姑娘用完能擦亮雙眼看清你是人是狗也是好的。”
畢竟家裡偶爾落下幾件對方的東西也是很正常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