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渾水

從學院回到家後，娜娜迅速翻閱起了從伽羅教授那兒帶回的書，這本深褐色的小牛皮裝訂本，看模樣至少也有一百年左右的曆史。

娜娜剛剛一眼掃過教宗承繼的名單目錄，就看到了切萊斯廷三世，尼古拉三世，本笃十三世三位教皇，他們都姓奧爾西尼。

"這麼多？"娜娜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她窩在緊靠客廳窗台的小沙發上。

即便從聖伯多祿開始算起，兩千年來總共才出了兩百多位教宗，奧爾西尼家族竟然可以獨占其三，果然當之不愧是拉齊奧大區實際意義上的掌控者。

波河上的涼風習習，拂動了遮光的簾幕，不知不覺間晚霞湧上天邊，鐘樓傳來古樸的金屬敲擊聲，附近的鴿子也紛紛四散飛舞。

娜娜一直靠在比鄰落地窗的小沙發旁，她完全沉浸在了羅馬教會深重的曆史當中。

"鈴鈴鈴……"一聲急促的響鈴将娜娜從書本的世界中拉回現實。

"Di chi sei(是誰？)"娜娜連忙起身到門邊接聽。

"Sono io(是我)。"一道男聲溫沉的應答，似乎對方心情甚佳。

不許久，娜娜小公寓的門被打開，馬可走進室内。

他一身簡約的米色細條紋襯衫和深灰色長褲，外披一件黑色長外套，自然蓬松的鬈發上側戴了頂報童帽，眉眼含笑，宛若一張行走的古典畫報。

"昨天的主日彌撒我去跟神甫說了我們的事。"馬可在門邊放下手上的文件袋，顯然也是剛從學院過來。

"說了？"娜娜臨時将書擱置到沙發上，朝他走近。

"嗯，我跟神甫說，希望這周就能夠為我們舉行聖事。"馬可有些激動的說道，他碧藍的眼瞳中跳動着雀躍的喜悅。

"可是，費德裡科公爵曾經跟我說過……或許……"娜娜想起那天雨夜費德裡科公爵的叮囑，不免得有一點心緒不甯。

"不會，我相信西蒙神甫，畢竟我跟他相識多年了。"馬可站在娜娜身前，雙手撫在娜娜的肩頭上沉聲道，"我相信他，畢竟他曾經在我最絕望的時候幫助過我。"

"……"娜娜眼中隐着一絲惴惴不安，但是看馬可這幅期待的神情，她也不好潑他冷水。

說不定真的可以做到呢？畢竟還沒嘗試過，或許真的不難。

娜娜如此想着，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女孩呆呆的望着眼前人突然有些恍惚，她實在無法将剛剛書本中深重的曆史與他清透的目光結合在一起。

娜娜揪着馬可的衣袖，将他原本放在她肩上的手放下，然後擡頭擠出一抹元氣的笑，"嗯，既然如此，那我也相信你信任的人。"

"但是還有一件事，我們的證婚人，你怎麼想？"馬可噙着笑，一雙藍眼内裡跳躍着星河，滿帶着憧憬和期待投向娜娜。

"嗯……我猜，大概你的想法跟我是一樣的。"娜娜眯眼笑道。

"Certamente(當然)！"兩人相視而笑，似乎一切勿需多言。

*

夜裡，屋外的星光璀璨。

屋内一隅暖色的角落中，兩人在餐後安靜而默契的各司其職。

娜娜在島台邊收拾馬可剛剛過水洗好的餐具，馬可則系着圍裙在擦拭竈台，娜娜不時的會愣神分心看他，因為下午在窗邊看書時，寫在紙頁上的全是驚心動魄的家族鬥争和權力更疊。

可是冠着這個頭銜的當事人此時此刻卻十分接地氣的在幫她料理家事，望着他娴熟的整理動作，娜娜總是不免有些呆滞出神。

因為，她始終無法将書本或是曆史中的那些人那些事，與她眼前的這個心地赤誠的年輕人劃上等号。

又或許，在不久的将來，他，會被世事改變嗎？

大約是竈台料理的差不多了，馬可斂去手上的水漬，緩步朝小陽台走去，隻是還沒踏進陽台，便注意到了娜娜落在窗邊沙發上的書。

"這是什麼？"馬可好奇的拿起厚重的裝訂本。

"等等，那是伽羅教授借給我的書。"娜娜連忙追過去，試圖拿回書本。

"為什麼不直接問我……"馬可在看清封面後，眼瞳微微震動，似乎瞬間了明白娜娜拿這本書的原因，相應的連聲音也略微沉了沉。

"總不能任何事都問你，我更想要自己搜尋到答案。"娜娜溫吞的答道。

"傻姑娘……"馬可專注的目光緊貼在女孩白淨的臉上，直到娜娜被他盯得不好意思的别過頭。

"那你害怕嗎？害怕踏入這肮髒的水中……"馬可狀似無奈的垂下雙目，整個人似乎也有些僵直的失落。

"這是你無法選擇的存在，我既然喜歡你，那就不會害怕踏入這渾水中。"娜娜擡眸緊盯着他的雙眼，堅定的說道。

"Sei serio？(你認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