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很意外：“那你一定沒有見過寄人籬下的孩子。”

聞負燈揚眉：“為什麼？”

“你的這個眼神，讓我看出了對現實的懷疑，對接近自己事物冷靜的審視，還有一種幻滅的迷茫。一個孩子或許會警惕，會恐懼，但他沒道理懷疑。”導演說。“你完全演繹出來了那種坍塌後的崩潰，崩潰裡的平靜。”

“我沒有見過想那麼多的孩子。你應該知道我當導演之前失業過一段時間吧？那個時候我表姐家出了點事，把孩子寄養在我這裡了。一個小女孩。一開始特别害怕我，我怎麼逗她都沒用。我知道那種表情，沒有你表演出來的那麼複雜。”

“如果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或者精神狀态不太好的那種？”聞負燈問。

“多聰明？又是怎麼個精神狀态不好？”

“類似……過目不忘。還有，自毀行為，和危險性行為的傾向。”聞負燈斟酌着概括。

導演往後縮了縮：“你這是又碰見了什麼人了？如果是一個有精神問題的孩子，露出來什麼表情都可以解釋的通。但是危險性行為……這個傾向，聽起來像是你被性騷擾了。”

“當然不是，還有，精神應該沒有問題，”說完，聞負燈覺得很蒼白，就又補充，“不是精神病……對生活了解的很少，有時候又很敏銳，學習速度很快，據說從小在農村長大，但完全看不出來。比起城市或者農村，更像是在真空的什麼培養皿中長大的……”

培養皿？

這個突然提及的詞彙讓聞負燈愣了一下。

“聞影帝，你說的是個具體的人嗎？還是你看了什麼書？光聽你描述太複雜了，這不像個身邊能見到的人。”導演說。

聞負燈還想說什麼，他的助理娜娜拿着他的手機跑過來：“聞哥，祁總給您打電話，說家裡沒人。”

沒人？

聞負燈接過來手機先看了一眼時間。十九點三十。

“喂，是我。摁門鈴了是嗎？”聞負燈接過來電話，對娜娜和導演示意後，稍微走遠了一點。

電話那邊是一個有些輕佻的男聲：“對呀，聞影帝，你和人家說沒說好，小姑娘不會因為我一個大男人，不肯給我開門吧。”

聞負燈懶得理會這些無聊的話：“你再敲門看看，等我給她打個電話。”

挂斷電話以後，聞負燈先給向蕪發了一條消息：“在家嗎？”

然後撥通了她的電話号碼。

關機了。

然後他收到了備注“祁銘瑄”的微信：“敲門沒人理我哈。孩子是不是沒放學呢？你家樓道能放東西嗎？不行我改明兒再送一次。您老要是過意不去，可以等你回京城來我這兒取。”

“東西放門口吧。你回去吧。”聞負燈回複了一條語音。然後他找到了鳳瑜恒的微信。

聞家和鳳家算是一個圈子裡的，難免有交集。而鳳瑜恒的哥哥鳳瑜深和聞負燈是同學，兩個人關系還算不錯。

再加上鳳家兄弟二人感情深厚，聞負燈和這兩個人都還算熟悉。

“方便打電話嗎？”聞負燈打字。

鳳瑜恒回了一個表情之後，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喂？聞哥，你找我是和向蕪有關系嗎？”

他人也不傻，要是找他哥有事，聞哥肯定直接找他哥了。他一個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會的學生，如果不是因為向蕪，聞負燈找自己幹啥呢？

“嗯。你們放學了？”聞負燈問。

“早放學了。我飯都吃完了，咋了？”

見此，聞負燈開門見山：“向蕪手機關機。我聯系不上她。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鳳瑜恒的聲音變得有些支支吾吾的：“這，這我怎麼知道，我們一放學就分開了……”

“是麼？”聞負燈輕聲說。“你語氣怎麼這麼不自信？”

“嗯？怎麼會，這樣吧哥，我也幫你問問，但你别着急，肯定沒大事。京城治安那麼好。”

鳳瑜恒硬着頭皮說了兩句場面話，趕緊挂了電話，然後找到譚笑的微信，一個語音電話就彈了過去。

對面給挂斷了，換成文字回複：“幹啥呀你，吓死我了。我在上課外班。”

“你還上課外班？算了你轉文字吧，就是聞哥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他聯系不上向蕪，但是向蕪下午也沒來參加考試，我猜她又逃學不知道去哪玩了，我沒敢和聞哥說，你知道她幹啥去了嗎？讓她趕緊給聞哥回個話。雖然聞哥不好糊弄，但是天高皇帝遠的，也不能怎麼辦。”

鳳瑜恒一下子說了一大堆，六十秒的語音差點不夠說。

他看到譚笑的對話框上方彈了好久的“對方正在輸入”，最後先是發過來一個問号，然後又是接二連三的好幾條。

“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考完試那會兒我手機沒電了，後來充上電看到了幾個向蕪的未接來電，但我打回去的時候已經關機了。”

鳳瑜恒盯着這幾排字思考了很久，才試探着推測：“你說，向蕪是不是手機沒電了，然後她也不知道，就一直沒充電？京城真有人販子嗎？”

“你就别管了，你先和聞哥實話實說吧。”譚笑回複。

于是聞負燈就這麼“不小心”知道了向蕪下午翹課還翹了考試的事情。

他舉着電話，聲音沒什麼變化：“向蕪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最近頻繁和你們提到的？”

“呃……她說想到樂隊當樂手，可能去參加學校樂團活動了吧……”鳳瑜恒底氣嚴重不足。

對此聞負燈嗤笑一聲，毫無溫度：“也有可能是随便哪個livehouse。”

娜娜和霍宇原本想過來這邊叫聞哥去室内，暖和一點，結果一看到他的眼神，倆人都腳跟一軟，縮回了休息室。

娜娜：“聞哥還給祁總打電話呢？”

霍宇：“我哪知道。但聞哥怎麼看着生氣了？”

娜娜：“我也覺得生氣了。不是，誰能惹我們聞哥生氣，不想活啦？”

倆人偷摸往聞負燈的方向看了一眼，紛紛感覺到了一股逼人的寒意，就快速縮了回來。

“可怕，可怕。”娜娜搖着頭說。

“霍宇，”聞負燈薄涼的聲音忽然在二人身後響起，“給我買回京城的機票，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