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高中部會議室,站滿了人。
左側,是向蕪和她的班主任,她的身邊站了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容貌氣質上乘。
右側,是坐在輪椅上的田藝,還有一對坐在沙發裡的夫婦,以及一位站在後面的國際部的老師。
“那個,是她……”向蕪對自己旁邊的男人開口。
那男人打斷了她:“道歉。”
向蕪納悶:“為什麼?”
男人呵斥她:“給這位同學道歉!”
向蕪陷入沉默。
班主任見狀,出來緩和氣氛:“向蕪爸爸,你也不要太生氣,兩個孩子之前可能就有矛盾,你先聽孩子怎麼說。”
“向蕪爸爸”這個詞,向蕪聽起來陌生又獵奇,對她來說還不如二十烷基二糠酸雙四鈉鹽這種拗口複雜的分子式來的親切。
這是向蕪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名義上的爹。其實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覺得這會是一個真人。
田藝從台階上摔下去之後,腿動不了了,然後向蕪盯了她一會兒,自己走掉了。
再後來,就變成了現在會議室裡的樣子。
“解釋什麼。”田藝的爸爸突然出聲。“學習生活,自然是難免摩擦。但大家都是快成年的人了,孰輕孰重還是應該分得清的。如果今天的事情隻是兩個學生之間的口角,我們不會過來。大家都有工作,大家都很忙,沒有必要為了這麼一點小事浪費時間。但我的女兒現在走不了路了。我不相信這是不小心的。”
向蕪聽得出來這個男人在颠倒黑白。他隻是說了一些看似理智公正的話,其實質隻是在維護他個人的利益。
但是他的氣質談吐,都透着一股不容反駁的威嚴——某種程度上和聞負燈有一些像,但本質上完全不一樣。
這樣的人不會考慮其他人的感受,也不會理解什麼是寬恕和包容。
向蕪曾經見過很多這樣的人。
或者說,這才是向蕪過去習慣的。
“你要這麼說,我不小心拍到過一個視頻,您最好看一下。”向蕪拿出來自己的手機,她看到田藝的臉色忽然變白。
“别再給大家添麻煩了。”一聲不耐煩的苛責,向蕪的手機忽然被她旁邊的男人抽走了。
向蕪驚愕:“你……”
她名義上的爹往前一步,壓着她的後頸強迫她低下了頭:“是,田先生,您說得對。您女兒的醫藥費會由我們承擔,上學生活的不方便向蕪願意供您女兒差遣。這件事情是我們做得不對,我代表我女兒向您道歉。”
“我們說的不是錢的事。但您有這個态度,說明至少您還是一個知情理的人。我希望您能好好教育一下自己的孩子,畢竟将來走向社會,沒家教的孩子難道還要父親出來擦屁股嗎?”田藝的父親說。
而向蕪旁邊的男人不住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是,您說的在理。”
向蕪翻着眼皮看着天,感到一陣荒謬。
她聽着田藝的家長又說了幾句難聽的話,而她名義上的爹窩囊地認下來,最後客客氣氣把對方送了出去,同時還壓着她的後頸又低了幾次頭。
向蕪有點不耐煩,她試圖把壓着自己後頸那隻手拿走,卻被抽了一下後腦勺。
“你個不分好賴的小瘋子。”她名義上的親爸說。
被抽到的地方,正好是與向蕪後頸上的疤痕相連接的那個十字。
“好了向蕪爸爸,不要這樣一昧苛責孩子,不給孩子說話的機會……”班主任見到這個情況,皺起眉。
她來到釘在原地的向蕪旁邊:“向蕪,剛才田藝家長說的那些話……”
“其實也沒說錯。我自己長大的,我當然沒有家教。”向蕪的語氣有些尖刻。
她也不知道是針對誰。隻是碰巧班主任來對她釋放了善意,于是她就用自己的戾氣恩将仇報。
向蕪被這樣的認知刺到了,她腦海中勉強恢複平穩的冰面又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怎麼跟老師說話呢?别逼我揍你。”名義上的爹呵斥了她一嘴,然後溫聲對老師說:“今天的事真不好意思,是我平時疏于管教,我想和我女兒單獨聊聊,老師您去忙吧,耽誤了您的工作就太不好意思了。”
其實任姐還有些猶豫,今天這個事結束得太草率了。
一般這種情況下,兩方家長應該都不肯退讓,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或者不願意擔負過多賠償。
就算有其中一方的認錯态度良好,那也要把事情問清楚了再做出判斷吧?
可是向蕪家長這般潦草結束,能看出來一丁點也不關心矛盾的真相,隻是希望這件事情趕緊結束罷了。
但她等會兒确實有課,沒辦法久留,隻好先離開了。
偌大的會議室隻剩下了向蕪和她名義上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