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那家人我見過,小企業家。雖然不如聞家,但比你,比我都要強太多了。你惹他們沒好處。”名義上的爹看了向蕪一眼,這多餘的解釋像是施舍。
“你不是和聞負燈的姑姑結婚了嗎?不就是成為一家人的意思了嗎?”向蕪聽懂了,她對此感到惡寒。
“豬腦子。”
她被罵了。
男人揉了揉眉心,一副疲憊至極的樣子:“别給我找麻煩,帶你過來,是在還你媽媽人情。我也能送你回去。帶你過來已經是我仁至義盡,你扪心自問,你喜不喜歡現在的生活?”
如果說現在的生活是指在聞負燈的庇護下,吃飽穿暖,有兩個很有趣的朋友關心她的生活,她還有了一隻自己的小貓,那向蕪的确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可是她也清楚,她來到這個位置,是因為她後頸上被摘除的激素水平儀,是因為她胸前的“failure”,也是因為那些曾經被抹除,最近卻頻頻重現的記憶。
和這個像是穿了西裝的老鼠似的男人沒有任何關系。
于是她沒有講話。
“你喜歡這兒的生活?我也喜歡。那就安分一點,低人一等,别人踩到你,你要先道歉。這就是我們這種人的生存之道。”那男人似乎很語重心長,他大概要覺得自己是一個慈父了。“一切都是有條件的,你擁有了什麼就注定忍受什麼。”
“哦,對了,我還聽說你夜不歸宿。你要是想釣凱子,你就動點腦子。你要是真有腦子,就不應該和田藝那種人結仇。算了。”他甩了甩手。“隻要我感覺到你對我有威脅,我就會把你送回去。你要是想在那種窮山坳裡爛死,你就接着作。”
這些狠話撂下,男人把手機還給了她。在向蕪接過手機的時候,他忽然收回了手,翻看了一下她的手機:“誰給的?”
向蕪沒說話。
男人睨了她一眼,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你倒是不會讓自己吃虧。我給你一個忠告——趁着年輕,給自己賣個好價兒。我走了。”
會議室的門被打開後自動合上,男人一走出這個房間,挺直腰闆,理了理自己的領子,立馬恢複成了光彩照人的樣子了。
好像他是一個性格斯文的成功人士,而不是什麼入贅豪門的鄉野村夫。
他聽到自己剛離開的那扇門被用力推開了,于是回頭看了一眼。他對上向蕪漆黑的眼眸。
明明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這時候居然盯得他腳底生寒。
“在你眼裡,人與人之間,就隻有欲望買賣嗎?像是屠夫賣豬。”向蕪問。
男人皺了下眉,然後舒展開,斯文地朝她微笑:“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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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灰色的,冬日本就慘白的光線被蠶食得稀疏。這天的世界同它的本質一樣灰暗。
那些高大漂亮的建築,寬闊敞亮的街道,還有CBD裡穿着精緻手捧咖啡的人,都被這層塵土似的光罩得髒兮兮的。
向蕪漫無目的地走着,時不時撣一下衣服。
她想把那層灰塵撣掉,她想讓自己的衣服恢複潔白,可是她怎麼撣都沒用,于是她越走越快。
隻是目之所及,皆是灰暗。
也是,好像就該這樣。向蕪迷茫地擡頭,望了望天空。
不然還該妄想什麼呢?
她的衣兜裡震了震,伴随着電話鈴聲。向蕪拿出來手機,發現是聞負燈打過來的電話:“又翹課了?”
男人的聲音是幹冷空氣中唯一一縷沉潤。
“你要罵我嗎?”向蕪悶悶地問。
“不會。聽說你把人腿弄折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向蕪居然覺得聞負燈的語氣帶笑。
過了一會兒,她納悶地問:“你聽誰說的?”
“鳳瑜恒。你和他很熟啊,什麼都和他說。”
向蕪把自己拍的田藝打人的視頻和網上偷來的監控室的視頻都一股腦發給了鳳瑜恒和譚笑,幾個人湊在一起,就開始一起複盤他們對于田藝的印象。然後震驚地發現這個人藏得真好,如果不是視頻為證,沒人看得出來她背後打人能那麼幹脆。
“他們問我。”向蕪抿抿嘴唇。
“嗯,”聞負燈順着她,“位置發我,我去接你。”
過了一兩秒,聽筒裡傳來女孩微啞的聲音:“哦。”
寒風凜冽,吹得向蕪眯起眼。她從兜裡摸出來新買的裁紙刀,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在聞負燈說要來接她之前,她本來想找個地方割開手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