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道不明的,好似向蕪故意說了些話去紮聞負燈似的。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
聞負燈移開目光:“是。怎麼,想在家裡裝一個秋千椅嗎?”
話題就這麼被巧妙地轉移了,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裡,向蕪感到洩氣:“我玩不過你。”
這話把車裡一衆人給逗笑了。娜娜:“哈哈哈哈,老闆,看把人小女孩欺負的。”
霍宇:“不是,這話都是誰教你的,哈哈哈笑死我了。”
雖然聞負燈寡言,但車裡的其他人都很活潑。一路上車廂内歡聲笑語,從來就沒有靜下來過。
從機場到聞負燈的家,開車需要一個多小時。在風景的流逝中,夕陽最後的餘晖也被紫色的夜吞噬了。
車載音響的聲音被調得很弱,向蕪分神聽着顫動的音符,沒注意霍宇和娜娜互相的打趣:“你們覺得那像不像電路故障的聲音。”
娜娜和霍宇短暫地消停了一會兒,電台正在播放的音樂凸顯出來。
很雜亂的一首純音,偶爾閃過十分隐約的嘶喊。
“什麼電路?我都沒聽過電路故障。”霍宇說。
“我做過電路實驗,當你把電阻器接在一台舊款航空器上的時候,就會發出這種聲音。很短暫,因為很快電路闆就會燒掉。”向蕪說。
“航空器?這是什麼?”
“最小單位的火箭模型……”
“好了,回去就看電影。不用再講你看過的那些電影了。”聞負燈忽然打斷了她。
向蕪敏銳地覺察到什麼,盯住聞負燈。
後者這回沒有避開她,隻是目光很平靜,大概有制止她的意味。
“什麼,原來是電影啊,我說我咋沒聽說過。”霍宇完全摸不着頭腦。
不是電影。
向蕪很清楚。自己說的不是電影。
她隻是在闡述事實。
但是聞負燈說了假話,算是遮掩了她的非正常。
對于霍宇這些人來說,她這樣的小孩不應該參與過那種實驗,或者說,在這個時代還不存在那種技術。
她說出來這些事,隻會被當成精神病來看待。
可是聞負燈非但沒有對她的言行表示困惑,甚至還在替她遮掩?
他都知道什麼?
關于自己,他都知道什麼?
或者,他都做過什麼。
.
“那個,各位,到了。”司機回頭看了一眼,因為太久沒說話,嗓子很啞,像一隻電子烏鴉。
車已經停在了聞負燈家所在的小區門口。
霍宇先反應過來,下車幫着拿行李:“那聞哥,回去好好休息。”
開後備箱的時候,他看到向蕪一個人悶悶地站在聞負燈後面,像個小尾巴,就笑:“小向蕪,回去看電影吧!”
“……”
“我才不想看電影。”向蕪扁了扁嘴,然後伸手指了指聞負燈:“他騙你的。他可愛騙人了。”
霍宇聽不懂,但覺得好笑,擺擺手上車了:“行,聞哥别老騙小孩了啊,拜拜!”
“嗯。”聞負燈垂眼看着向蕪,應了一聲。
出租車在傍晚的暮色中駛遠,路邊的行人很少,街道對面的餐館今天沒有開門,似乎沒有開張。
“走吧。”聞負燈先邁開了腿,朝着小區的雕花大門走去。
向蕪看着出租車離開的方向,擡手抓住了聞負燈的袖子。
“嗯?”聞負燈掃了一眼抓住自己袖口的那隻手。
“實驗……”向蕪的聲音很低,聞負燈要很仔細才能聽清。
“……實驗還在繼續嗎?”
回答她的是遙遠的鳴笛,還有風卷過地上枯枝敗葉的沙沙聲。
“你不說話,我就要自殺。”向蕪緊緊拽着聞負燈的袖子,她強迫自己直視聞負燈的眼睛。
像是強迫自己直視太陽。
面對她沒頭沒尾的死亡脅迫,面前的男人目光稍微變動了些,但向蕪看不懂,她不知道聞負燈那些細微的神情究竟代表了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聽到什麼。
她隻知道自己有無限發問的沖動,像是她身體裡有一口火山,或者是一個核電站,一片洶湧的大海。
一種掙紮的茫然勾着她,她無法抑制自己。
但是聞負燈沒有給她任何答案,這讓她無法忍受。
她無法忍受自己一無所知,她受夠了自己被當成懵懂天真的孩子欺瞞。
這些天來,各種各樣的細枝末節裡,聞負燈都對向蕪的種種異常行為表現出不符合他的閱曆的包容。
向蕪驚訝地發現,自己在他這裡感受到了被接納、理解。
但截至到聞負燈替她做出遮掩之前,她對聞負燈或許不是來自這個時空的猜測,隻是停留在虛構的層面。那些刺探的話,都隻是出于概率學随便試試罷了。
她并不希望試出任何。
“因為還在實驗,所以你不讓我死,你并不是因為拿我當孩子才照顧我,你是因為想要看到實驗結果,所以才待在我身邊的,是嗎?我沒有理由不去死,因為你騙我。”
事與願違的是,她能預演出來太多糟糕而荒誕的可能了。
被投入模型前的記憶雖然沒有全部恢複,向蕪也明白,自己從出生一直到現在,所經曆的事情,沒有哪一件不能用荒謬來形容。
“我沒有騙你任何事。”沉默良久的男人嗓音微啞。他看到了女孩眼裡凝聚起來的懷疑。
向蕪眨了一下眼睛,仿佛被光線刺到。
“我願意和你保證,之前沒有,以後我也不會騙你。我可以永遠不對你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