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天氣太冷,但也可能是因為父母的話像刀子,劃開了她天真的幻想。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無條件愛着的。
無論是考好的成績,還是拿好的證書,溫緒甯從來沒覺得這是自己被愛的籌碼。
周圍有家裡重男輕女很嚴重的同學,但溫緒甯從來沒覺得自己也處于這樣的家裡。
父母供她上學,也答應給她報了表演課。
她怎麼會料到變臉是這麼快的事。
仿佛她已經不是這個家裡的人,她的父母隻在乎他們的兒子似的。
十八歲那年的春節,溫緒甯不記得自己究竟走到了哪裡。走到她實在太冷,四肢已經完全麻木之後,溫緒甯停了下來。
在被人踩過好幾腳的,看樣子已經堆完好幾天的雪人邊上,她蹲了下去,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要不就凍死在這裡吧。
爸媽會後悔嗎?
然後她就接到了喬松的電話。
後來溫緒甯偶爾也會想,自己連拖鞋都沒換,怎麼偏偏就把手機揣出來了呢?
電話接通了,她把聽筒放到耳邊,沒有開口說話。
“……”
“溫緒甯?”喬松的聲音很歡快。
他總是很歡快,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能讓他發愁的事情。
“在嗎,是溫緒甯嗎?我是喬松。”沒聽到回應,電話對面很愉快地又問了一遍,沒有任何狐疑和不耐煩。
“嗯。”溫緒甯悶悶地應了一聲,她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喬松隻以為溫緒甯不是很願意搭理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幾聲:“有點唐突是不是?突然給你打電話。被鈴聲吓到沒有?”
溫緒甯很用力地搖搖頭,可是她把聽筒拉遠了,因為她忍不住要吸吸鼻子。
“……”
電話那邊頓了頓,突然炸開了煙花的聲音。
喬松的大喊蓋過了煙花,透過聽筒傳進溫緒甯的耳朵裡:“溫緒甯,新年快樂!這是我認識你以來第三個春節,下次我一定和你一起過!祝你考上北電,拿小金人,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一切!我喜歡看你表演,祝我們都實現夢想!新年快樂,溫緒甯!很高興你接我電話!”
大概是有些緊張,少年的話颠三倒四,還有些結巴。
但是他喊得很用力,生怕自己的聲音被煙花蓋過去了。
聽着電話那邊少年清脆的喊聲,還有燃燒的爆竹聲,一些模糊不清的笑鬧聲,溫緒甯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濕冷濕冷的。
她倚靠的雪人,被她的體溫融化了。
一直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到哭不出來了的溫緒甯,眼淚忽然像是被擰開的水龍頭一樣,嘩啦啦地湧了出來。
電話那邊一直沒聽到回應,在擔心自己是不是有些煩,于是又笨拙地解釋:“是不是打擾你啦?你在家嗎?我這邊是不是特别吵?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溫緒甯?如果你不方便,可以給我電話挂了……”
溫緒甯一丁點也不想挂電話,她想多聽聽喬松的聲音,于是她連忙說:“能。”
但這回無法掩飾,帶着濃濃的哭腔。
自己最狼狽的狀态,就這樣透過聽筒傳進自己喜歡的少年耳朵裡,溫緒甯有些崩潰地把自己的臉埋進了臂彎,眼淚瘋狂地流淌着,她哽得半邊身體都在痛。
大概是喬松一下子聽出來了不對勁,他遠離了吵鬧的地方。溫緒甯聽到他和誰說“我出去打電話,這兒太吵了”,然後煙花聲和人聲都降了下來。
終于靜下來的時候,溫緒甯聽到喬松焦急的聲音:“緒甯,你在哪兒?你怎麼了?你不要吓我。”
放寒假以來,被父母冷待多日,又不得不強迫自己準備高考的溫緒甯,一直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斷開在了少年熱切擔憂的聲音裡。
她哭着對電話裡說:“喬松,我要被凍死了。”
……
“你這麼問,人誰能給你準确答複。二月那麼遠之後的事,誰知道會不會有突然的安排。”經紀人冷不防插話,毫不留情地對着喬松就是一通批。
喬松歉疚地摸了摸自己後腦勺:“哦哦,是我考慮不全面。我光想着我自己開演唱會肯定有時間了……那這樣,我把位子留給你,你有時間就來,到時候我找人去接你。”
回憶哽在喉頭,溫緒甯覺得窗外的陽光冰冷得不真實,她舔了一下幹裂的嘴唇:“我……公司沒安排的話,我會去的。”
她能有什麼安排。隻是她原本,不想回青城過年的。
可是她似乎,還欠着喬松一個,一起過年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