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雲轉晴，眉開眼笑。
就像之前說的，淩歌多次陷于危難，這段時間的相處足以了解對方是怎樣的一個人。
尤其是中興鎮那一出，他看得出來唐郁對“魔教”的敵意。
都到這個份上了，機會隻此一次，淩歌就算心裡還有什麼疑惑和想法，在這關鍵時刻也不能表現出來。
他毫不多問，笑吟吟地倒滿另一個茶杯，雙膝彎下，恭恭敬敬行下一禮。
“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唐郁愉悅，接過茶水一飲而盡，杯子落在桌子上發出脆響：“那麼以後，你就是本座座下二弟子了。”
*
“啪”地一聲，紫砂祥雲琉璃盞猛得被砸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濺在下首人的褲腳，整個書房鴉雀無聲。
沒人有心思去可惜名貴的茶盞，隻重複地在心裡感歎自己倒黴。
“年輕一輩獨一份的天驕，此子非池中物，前途不可限量……”
紀家少主的書房内，少年剛一清醒就聽見如此噩耗，咬牙切齒地重複着自家長老從清洲城回歸後做出的評價。
“笑話，他淩歌算什麼東西！”
當時秘境認出他時，他就看他不順眼了，他算是接受傳承那批人裡面出來最早的一個，沒殺幾個妖就遇見妖族攻擊。
身後是傳承之地，裡面是年輕一代個頂個的天才，紀明歌好歹也是世家精心培養的嫡系，諸位長輩還在看着，就他一個領袖在外面，關鍵時刻隻好站出來指揮，同時為弟子遮風擋雨。
沒成想最後一個個弟子都出來了，就剩下一個淩歌，當時給他惡心壞了。
話既已出口，也沒辦法反悔，更何況各個宗門世家的少年領袖還在看着，他哪能因為一個淩歌自己打自己的臉！
後來看到他為重仙宗的客卿長老擋箭，以為他必死無疑，為此他還暗自慶祝了一番，誰知道被人帶到了清洲城，被雲家人給治好了！
兩個他同樣讨厭的姓氏湊在了一起，然後出了更讓人讨厭的事！
該死的雲家，這會兒又行了！
那可是神魂受損！救回來那條命就算了，他甚至沒有變成傻子！完好無缺！
後來聽說他突破出竅期，他還擔心了一會兒，沒成想渡的劫是紫金雙九劫雷，他高興得當天下午多吃了一碗飯！
結果沒想到的是，那古往今來從沒成功渡過的雷劫，讓那淩歌渡！過！了！！
神魂上的傷勢和身體的暗傷一下子好！全！了！！
還有一堆大能在那裡為他見證，為他道喜！他雲家的長老回來還對其大加贊賞！
搞什麼！
老天爺這是逗他玩嗎？！
“區區出竅前期……”紀明歌雙眼沾染着仇恨，吩咐底下人，“你去跟父親說一聲，本少主要去家族的試煉秘境。”
淩家算什麼東西，都滅門了還留下個淩歌膈應人！
而信陵君也可笑，将人收入無諒峰也就算了，居然還将其收為親傳弟子！
真不怕丢了他的檔次。
身為紀家少主，紀明歌的資源向來是獨一份的，就算暫時比不過重仙宗的首席，也有出竅前期巅峰的實力。
不就是渡了個雷劫麼……
接下來的弟子大比，他會讓淩歌知道，什麼叫做“雲泥有别”！
書房裡能砸的都砸了，半點看不出原先精緻華貴的樣子，紀明歌尤不痛快，下人們屏息斂氣，他冷冷掃了一圈，大步邁出去。
他回房間就開始收拾包袱，丹藥武器通通放進儲物戒，憋着股氣徑直往秘境的方向走。
“……明歌？”
庭院拐角處，有一道聲音遲疑。
紀明歌應聲望去，冷意瞬間融化為燦爛的笑容：“大哥！”
三兩步過去挽住男人的胳膊，背地裡冷冷瞪了大哥身後的随從一眼。
“大哥！”他笑說，“你今天怎麼有閑情出來走走了？也是，今早陽光那麼好。”
“下人們怎麼辦事的，大哥怎麼穿這麼少，你出來轉也沒人跟我說，我也想跟大哥一起走走！”
紀明歌突然眨眨眼睛：“你走來我的院子，是不是想我啦……下次你派人說一聲，我馬上就飛過去見你！”
一連串的話霹靂彈一樣猛得砸來，壓根沒給男人插話的機會。
少年斜倚在男人身上，看着像是矮了人半個頭，細風和煦，暖陽高懸，在紀明歌眼底清晰映照出男人模樣。
溫潤笑容挂在一張病弱的臉上，衣衫顔色淺淡，一副弱柳扶風的姿态。
“才幾更天的天氣，哪裡需要穿那麼多，大哥可沒你想的那麼弱。”紀顧陽寬慰他。
“明歌最近很忙嗎？剛剛看你很煩躁的樣子，是出了什麼事嗎？”
前腳在書房還嚣張到不可一世的紀家少主，此刻隐忍着怒氣，堪稱乖巧地搖搖頭。
他撒嬌：“能有什麼事，隻是剛剛有個下人碰碎了我最喜歡的花瓶，要是這種事都要大哥費心，那群老頑固又要逮着我罵。”
“這樣啊。”紀顧陽笑着揉揉他的腦袋。
不遠處有人來喊他：“少主，試……”
那人定睛一看，換了口風：“是家主有事找您。”
紀明歌抓住自家大哥的袖子，心裡郁悶，沒吭聲。
要早知道大哥出了院子，他還着急忙慌地去什麼試煉！
該死的，老天爺果然在戲耍他吧！
頭上傳來一陣歎息：“好啦，大哥一直都在這裡，你現在可是少主，不可任性。既然父親有事找你，快些去吧。”
紀明歌猶猶豫豫：“那，好吧，大哥你照顧好自己……我事情忙完就去找你玩！”
得到回應他一路跑開，眼底熟悉的寒光再次升起，心裡又給淩歌記了一筆。
而背後，紀家大少清貴立着，身旁一片花團錦簇。
他指尖輕輕觸碰花瓣，聲音輕而疑惑。
“誰讓明歌受氣了？”
下一秒，衆人視線盲區中，清瘦的病美人明眸凝聚起暴戾，眉目間黑壓壓地透着陰沉。
他随手折斷花莖，避開周圍随侍，微不可察的聲音傳入風中。
——“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