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後方成悅一直沒走。
他下午四點多聯系過紀魚藻,但那邊卻一直沒回信。他明白她工作性質特殊,因此并未冒昧打電話給她。心想不管忙到幾點,結束後她一定會到醫院探望爺爺,因此便一直在辦公室等她。
周嘉容的電話像轟炸機一般打進來,“姓方的,麻煩你看看幾點了!你這人有沒有點契約精神,到底還來不來了?”
“就來。”方成悅關上辦公室的門,頓了一下又問:“黎初到了嗎?”
“早到了。”周嘉容捂着電話小聲說,“來了你再哄哄吧,讓黎女神等這麼久,你可真行。”
方成悅乘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電梯門一開便看到了等在那裡的紀魚藻。
她一臉不好意思的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給忙忘了。”
車子從地下停車場開出去,狹窄的出口處,目之所及,紛繁多姿的世界看起來自由又廣闊。
他不肯說話,紀魚藻心中不安,再度小心解釋:“下午有點忙,約好的事情我真的忘得一點影兒都沒了,你不要生氣。”
方成悅淡淡瞥了她一眼,緩慢開口道:“我已經習慣了。”
紀魚藻愣了一下。
第一次去安大醫學院找方成悅的時候,是在她大二那年。自從大一剛開學那次秋遊她攔住他,并放出豪言不給當男朋友不讓走後,已經過去了九個月。
那是初夏的一個午後,安大校園裡的薔薇花正熱烈怒放,層層疊疊美得如夢似幻。
紀魚藻這個人頗有些自來熟的天賦在身上,她搞來了秋遊的秩序冊,記住了他的名字,跟他身邊的人都變得熟悉起來。就這麼日複一日的堅持在他身邊刷存在感,方成悅那樣冷清的一個人,竟然也記住了她。
公安大學和安城大學兩個學校之間有四站路的距離,紀魚藻乘坐的那輛公交車卻中途抛錨了,趕上大學城附近學生太集中,下一班車也容納不了那麼多人,她索性直接步行過去。
五月的風拂過樹梢,仔細聽還有鳥兒的鳴唱。
太陽從青翠的樹葉中灑下綠玉似的斑斓,滿滿的喜悅漾在心間,一口氣吹起膨脹的風帆。
紀魚藻沒想到,本來跟他同學約好的見面,會是方成悅在校門口等她。那時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分鐘,每來一輛車,方成悅都會仔細張望。
紀魚藻遠遠望着他,一時間變得踯躅不前。
此生怕是再也遇不上這樣一個人,亭亭若岩上之青松,朗朗如海上之明月,蕭蕭如秋夜之靜美,這般的端正冷肅,卻又慎始慎終。
她突然開始後悔,為什麼自己要如此魯莽的攔下他,并且給他留下了如此糟糕愚蠢的第一印象。
還是方成悅先發現了她。
紀魚藻走到他面前,向他道歉并解釋自己遲到的原因,最後小聲問:“你讨厭我了嗎?”
哪怕他流露出一絲不耐煩,她都不會再往前進一步。
可是方成悅卻說:“把你手機号給我。”
紀魚藻懵了。
此後他們開始順理成章的聯系,隻是因為她心裡有了羞恥感,待他便被動了許多。
路上遇見紅燈,方成悅把車子緩慢停下。他的目光看向遠方,似是在感喟。
“你總是興緻所起,最後卻無疾而終。”
紀魚藻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訴說那些無法自我認同的心路曆程,隻聽身旁的男人又說。
“你有選擇的自由,我也不是因為埋怨才說這些。”
紀魚藻想,因為她的離開,三年來,或許他就像此刻這樣,冷靜地對兩人的感情複盤過很多很多次。
*
方成悅帶紀魚藻走進餐廳,那是一家網紅火鍋店,是周嘉容研究了好半天網上的評分才訂的。
看到方成悅身後的女人,周嘉容看好戲似的跟身邊的黎初說:“我說他怎麼來的這麼遲,果然有貓膩啊。”
黎初臉上的微笑很得體,她以一種評判的眼光打量着跟方成悅一起走進來的女人。
紀魚藻嗎?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周嘉容滿臉堆着笑,熱情的跟她打招呼:“紀魚藻,好久不見啊。”
紀魚藻還記得他,是方成悅的發小,高中畢業後一直在國外讀書,節假日回來的時候偶爾見過幾面。
隻聽周嘉容又問:“警銜的五等十三級,你走到一半了嗎?”
紀魚藻勉力回答:“還在地上匍匐。”
周嘉容哈哈大笑,“你怎麼還跟以前一樣搞笑。
紀魚藻勉強接受了他的贊賞。
方成悅給她介紹身邊的女人,“這是黎初,我們醫院神經内科副主任醫師,剛從協和進修回來。”
黎初淡淡的沖她點了點頭,紀魚藻随和的跟她打招呼:“你好。”
席間,大家互相聊着天,周嘉容負責搞笑,黎初負責懷舊,方成悅話不多,偶爾會說上兩句。
礙于三個人早就認識的情誼,紀魚藻一直屬于被排除在外的編外人員。
“我前段時間看到安意姐,好像懷孕了吧。”黎初突然問方成悅。
他給了她一個眼神,後悔已經來不及,周嘉容的臉色瞬間有些失神。
得意忘形的黎初忘記了彼此間的忌諱。
周嘉容卻神色自若的問:“她老公一直陪着嗎?”
“……是。”
周嘉容羨慕道:“‘大千萬象’那麼忙,他一個企業家倒是對自己的太太上心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