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澎湃的反抗之情和難堪之意眼看就要破土而出,但在看到從樓上下來的方成悅時,黎初又很好的收斂起自己的情緒。
話題戛然而止,張文惠并不想在兒子面前展現自己那不為人知的強勢一面。
“兒子,吃水果呀。”
方成悅很給面子的拈了顆青提,坐到跟黎初一側的沙發上,拿出手機搜索了下最近安城發生的刑事犯罪類新聞報道。
有他在身邊,黎初安心了許多。
她拿出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給張文惠的黃金手镯,給方至誠的紅酒,甚至連陳阿姨的那份都給買了。
張文惠搭眼掃了一下,溫婉笑着說:“家裡也不缺這些東西,以後不要再亂花錢了。”
黎初心裡一涼,這些東西就這麼不上台面嗎?
方至誠還是走過來坐到了太太身邊,他捧場的拿起酒贊歎了半晌,拍了拍張文惠的手道:“孩子一片心意,咱們隻需要笑納就行了。”
酸澀刺痛了黎初的眼眶,天知道她有多麼需要得到認同和贊賞。從小到大,她感受到的所有善意的關懷和溫暖全部來自于方伯伯。
方至誠年輕時學的是口腔醫學,回國後自己開了家口腔醫院,那時候國内一對一的私人口腔醫院還不多,加上服務口碑又不錯,錢自然是越賺越多。一時間他成了炙手可熱的公衆人物,社會活動也越來越多。順其自然的,他也開始回饋社會,關注慈善。
黎初是在他捐建的山區中學裡認識的。
像所有落後地區貧困家庭的女孩一樣,黎初母親早逝,奶奶心中隻有弟弟一個人,家裡條件不好,供不起兩個孩子的學費,奶奶執意讓她退學。
“你得找個人嫁出去,家裡才有錢供你弟弟繼續上學。”
黎初哭得昏天暗地,卻生死不肯妥協。“我不是人嗎?我也想上學!”
軟弱的父親拗不過奶奶的堅持,就在她最後一次去上學的時候,碰上了被校領導邀請前來視察學校建設情況的方至誠。
黎初破釜沉舟的跑到他面前,二話不說就跪下了,膝蓋上承擔的是整個生命的重量,她要讀書!沒有走出過大山的孩子,從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但她從課本上知道,讀書是唯一一條捷徑。
“我想讀書,請您幫幫我。”
此後,方至誠讓妻子一直資助着這女孩走到了今天。
張文惠見兒子一直遊離于這場談話之外,隻是在不停的看着手機,便有些嗔怪的問:“你在查什麼?”
“沒什麼。”方成悅收起手機,搪塞了一句就過去了。
張文惠轉移了話題:“心心聯系過你嗎?她的畢業作品想拍個關于醫院百态的紀錄片,你爸爸已經跟院領導打過招呼了,她明天就會過去。”
方成悅仿佛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關鍵,他不可思議的問:“周嘉心那小屁孩竟然真要當導演了?”
張文惠笑着說:“你不要總拿她當小孩子,她已經二十五歲了。”
黎初耳觀鼻鼻觀心,花團錦簇的陪笑着,權當沒有聽出話裡的意思。或許是自己太敏感,或許張文惠阿姨真的不是為了警告她遠離方成悅才做出這樣的安排,純粹隻是為了幫閨蜜的孩子完成畢設作品罷了。
*
周嘉心到醫院來報道的時候,方成悅剛指導何宇做完一例壞疽性腳趾手術。
“下次注意,不要再切到多餘的組織。”
何宇暈暈乎乎的聽着方成悅跟他說術後總結,滿腦子全是一手術刀下去,病人那些從傷口處迸出的鮮紅色血液和奶油色膿液的混合物,他的胃部像條失了水的魚,不停的掙紮着、撲棱着,下一刻就要暈倒了。
方成悅看着他蠟黃的臉色,好心道:“去外面透透氣吧。”
“好。”小醫生腳步虛浮的走了出去。
突然聽見嗤嗤的輕笑聲。
“方成悅!”周嘉心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手裡拿着個佳能微單相機,像頭快樂的小鹿似的朝他飛奔而來。
“等會,”方成悅躲閃開她的擁抱,制止着她的靠近,道:“小心蹭你一身膿液。”
周嘉心立即彈開身體,嘟着嘴說:“你這個壞蛋。”
不過她很快就開心起來。
周嘉心好奇的打量着急診室裡的一切裝備,從前台接診到病床,又把眼睛落在兩台呼吸機上。
“帥哥,看我這裡。”周嘉心看着相機的翻轉屏幕,盯着男人優秀的側臉輪廓說,“哎呀,你倒是說幾句話呀。”
方成悅摘掉手套,擰開水龍頭,從手掌到手臂,打着肥皂沖洗了好幾遍。“說什麼?我又不是黔靈山的猴子,說了你也聽不懂。”
“你才是猴子呢!”周嘉心氣的吱哇大叫,她調近了相機焦距,花癡似的說:“哇,看看我們家小悅悅有力的小臂肌肉,沒少上健身房偷着練習吧?”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那麼有空。”
周嘉心的鏡頭又跟拍到他的下巴、眼睛,最後停頓在他整張臉上,鏡頭内的方成悅帥的無可挑剔,隻是說出來的話太不中聽了。
“你拍什麼不好,為什麼非要上醫院來禍害人?”
“閉嘴!”周嘉心加重了語氣,是真的有點惱了:“好好的一張臉都被你這張嘴給破壞掉了,你才是禍害,大禍害!”
方成悅拿毛巾擦幹手,哄着她說:“不如去内科拍吧,那裡出不了人命。中午食堂集合,我請你吃飯?”
“好啊。”周嘉心彎着眼睛笑了,“但我不去内科,我要去心胸外科,最好能拍到呲一臉血的那種鏡頭。”
方成悅從心裡歎了口氣,這個被江阿姨寵壞的小姑娘,真是任性妄為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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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馬陸和小米齊聚在紀魚藻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