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燈是暖色調,照在他膚色偏冷的五官上,意外的中和了一些他略微有些清冷疏離的氣質。
紀魚藻歎氣道:“何必呢,大老遠再跑過來,路上就要一個小時,你倒不如多去睡會覺。”
她蹲下身,把自己新買的一雙拖鞋放在他腳下。
突然,她又笑了起來,指着上面印着黃色毛茸茸卡通鴨子的圖案,笑着說:“我特意選的,是不是很可愛?”
方成悅低頭,看見她圓月生輝的一張臉,半長的頭發掠過臉頰,狡黠的笑容裡掩着一些壞壞的小心思。
就隻是這樣看着,他整顆心都在發疼。
方成悅伸手穿過她的腰将她抱起來,側過頭去吻她。
紀魚藻腦子裡懵懵的想,明明她說“鴨子”是意有所指,怎麼他也不生氣的,還非要送上門來跟自己糾纏。
他又往前走了兩步,紀魚藻仰着頭承受着他的親吻,終于退無可退,她被抵到門口的鞋櫃上,半高的櫃子正好硌在她腰間。
方成悅察覺到她的不适,環繞過去拿自己的雙手墊在了櫃子和她腰身之間。
他身子微低,将自己的頭埋在她頸間,灼熱的呼吸掠過,紀魚藻感覺自己的心跳緊一陣慢一陣的,就跟犯了房顫似的。
方成悅忽然擡起臉,凄迷的眼神看起來有一點苦,他有點懷疑眼前這一切都是個幻境,就像他無數次夢到的那樣,醒了也就散了。
“魚藻,”他叫她的名字,卻終于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紀魚藻心裡一痛,主動把臉埋進他懷裡,雙手圈着他的腰說:“我在呢。”
“不如……明天晚上你去我那兒?”
紀魚藻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有危險,且十分不願自己再住在這個治安無法保障的老破舊小區,但以他别扭的性格卻是打死都不會明說的。
像是已動搖,又像是在安撫,她很真誠的說:“讓我再想想。”
方成悅不再強求,轉頭看見陽台上還挂着自己一套衣服,是她還未來得及還回去的那身。
紀魚藻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讨好似的輕輕拍拍他的手背道:“我告訴你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情。”
“如果是你那些用來創作懸疑小說的事情就算了。”
“喂,”紀魚藻撅了下嘴巴,很快又換上開心的表情。“我晚上可以多睡兩個小時了。”
“什麼方法?”
“抱着你的衣服睡啊。”
“你勾引人的手段太拙劣了。”方成悅淡淡地下評價,“我暫時還沒有要跟你睡的想法。”
“……”還像從前那樣,她被惹惱了就會伸着手去捂他的嘴巴。
方成悅躲着她,一把攥住她搗亂的兩隻手,警告道:“再鬧就想了。”
她紅着臉摔開他的手,道“無聊”,按着怦怦亂跳的心髒逃也似的躲回了自己房間。
*
第二天晚上,紀魚藻去醫院探望爺爺。
繼母金竹笙給紀允江請了個看護,兩個人倒替着,李大海終于有了些時間去處理自己的私事。
“爺爺,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辛苦了,”紀魚藻盯着李大海遠去的背影,叮囑道:“路上小心。”
病房門被關上,紀魚藻臉上的笑容掉了下來。
紀允江精神不濟的靠躺在豎起來的枕頭上,有氣無力的說:“這人啊,上了年紀就是不中用,連着兩期化療做下來,我感覺像是過了兩輩子那麼長。”
紀魚藻道:“爺爺,這人啊,上了歲數,過的就不是自己的日子了,是替子女活着呢。”
“你這丫頭,說話一點都不招人喜歡。”
紀魚藻自嘲似的笑,問:“醫生怎麼說的?”
“小方說,要讓我轉到心胸外科,”紀允江道:“就算把瘤子切了,活不活得下去也是兩說着。爺爺歲數大了,不想臨了還再挨一刀。不如你幫我去跟他說,就不要做手術了吧。”
“我說了哪算啊,醫生不會聽的。”
“誰說的?你們不是在談朋友嗎?你的話都不聽,那朋友咱也不跟他談了。”
紀魚藻想,怎麼人上了歲數就跟小孩似的。
她避開這個話題,又問:“爺爺,大海跟着你幾年了?”
“十年了吧?怎麼問這個。”
“沒事,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他以前跟蓮池很要好?”
“是很好,”紀允江看着她,想起從前的事情,沉默了很久才問:“你是不是覺得爺爺太狠了?你媽臨終前應該非常痛苦。”
紀魚藻想,幹嘛突然又說起這個。
往事是可以追回的嗎?如果可以,她有太多需要回爐重塑的事情了。
首先第一件,她絕不會選擇成為這個家的孩子。
“我爸爸不該去禍害人的。”
一個城裡的公子哥,本來有着青梅竹馬的戀人,卻因為一次考古任務,認識了淳樸美麗的鄉下姑娘,從此情根深種,不惜與戀人斷情,與家人翻臉,轟轟烈烈地燃燒殆盡後,最後卻落得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紀魚藻就是這場瘋狂舉動背後的結果,她沒有選擇開始的權利,卻要背負這場愛情帶來的所有惡果。
紀允江知道,從她十三歲進入這個家開始,每時每刻,她都過得十分不快樂。
隻聽紀魚藻又問:“爺爺,大海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真的了解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