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爸爸媽媽還能活多久?”
江秋影看女兒受了驚吓,到底是心肝肉,又軟下心腸哄她。
“媽媽一開始就打算好了,你嫁進文惠阿姨家裡是最好的選擇。你跟成悅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多好的事呢。”
周嘉心一挺身躺倒在沙發上,望着屋頂的水晶吊燈發呆。
她母親還在苦口婆心的勸,“你不要這麼容易就放棄嘛,男孩子也是需要哄的。撒撒嬌,發發嗲,就像你從前做的那樣,沒準又有機會了呢。那個女警察又算得了什麼?”
“不要!”她臉朝裡,尖尖的鑲着鑽的手指甲摳着沙發背上繁複的蕾絲罩巾,無聲的淚水滾進頭發裡,悶悶的說:“我憑什麼去揀人家挑剩下的?”
“像我們這樣家庭的女孩子,要麼在國外投行當高管,要麼去世界名校當助教,要麼揀着高枝兒找個更有錢的人嫁了,你呢?你有那個本事嗎?”
江秋影冷笑着,毫不留情的說:“好的男孩子早就被訂下了,還能留到現在讓你挑三揀四!你以為高攀不行,低就總可以了吧?别做夢了!就連你看上的那個男醫生,也是有女朋友的。”
周嘉心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一張臉青白着,厲眉厲眼地問:“是誰?”
“你怎麼來問我?不是你喜歡的人嗎?連這個都不知道,你就芳心暗許了?”江秋影奚落完了,望着眼前這個腦子不太夠秤的女兒,又心疼道:“心心啊,他們這樣的人,因為擁有的不多所以更現實,沒人有耐心陪你玩戀愛遊戲的。不要被騙了身子騙了錢你還覺得人家愛你愛得要死。”
在母親強勢的話語圍攻下,周嘉心滿心氣惱卻不知道如何反駁,等想起來該如何辯解了她母親卻又走遠了,委屈像塊巨大的石頭壓在胸口上讓她呼吸不暢。
她滿心叛逆的想,我非要拿下這個人讓你們看看不可。
*
繼母金竹笙在護士的安排下,幫着自己的公公去簽手術同意單。
病房裡隻剩下林海元。
紀允江面色灰敗,一想到要做開胸手術就渾身不自在,他需要很多人的堅定來堅定他的決定。
“老林,你就給我交個實底兒,這手術到底能做不能做?”
林教授看出他的顧慮,不到不打開胸腔的那一刻,誰也不好說手術能有多大把握。但他還是盡量說了些寬慰人心的話。
“年齡大不是肺癌手術的禁忌,臨床上也不是沒有八十歲的老人通過根治性切除腫瘤再活三到五年的例子。你要是不做手術,頂多活三到五個月,這還是保守估計。”
紀允江氣呼呼的說:“你這老頭,跟他們都是一夥的。你是不是也想讓我再遭一回罪。”
“你就為魚藻丫頭想一想,也該積極配合治療。”
林海元苦口婆心的勸他:“她已經沒了爸爸媽媽,要是連你都不在了,這個家哪還有她的立足之地?你總不能生前讓她受夠了委屈,死後還留一堆爛攤子給她。”
紀允江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辛勞半生,總歸是有些房産和積蓄。他要是一撒手,金竹笙還年輕,總可以另找。财産帶走了那可都是人家的,讓魚藻可怎麼辦?
他陷入了沉思,語氣沉緩的說:“你說得對,我是一步錯步步錯。當初不該不接受她媽媽,非要把春生和小金湊成一對,要不是我,後邊那麼多事都不會發生。我确實對不住她。”
林海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夥計你就不要再自責了,春生和她媽媽确實不太合适。”
金竹笙辦好手續走進病房,兩個人的對話戛然而止。
林教授借口還要去看别的病人便走了。
紀允江打量着金竹笙,突然沒頭沒腦問一句:“春生沒了得幾年了?”
“十五年。”
“不容易,你受累了。”
金竹笙摸不準公公說這些話的來意,因此便不肯冒然搭腔。隻是心裡又着實不服氣,眼前的這個人,讓她半生蹉跎,誤了大好青春。
隻聽他又說:“你怨恨春生也是應該的。”
“爸!”金竹笙猛地擡高了聲音,語氣裡透着隐隐的不耐煩,她不想讓眼前這個做盡了好人的人,臨了還要再來道德綁架自己。“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
“我怕做完手術,就再也沒機會說了。”紀允江沉痛道:“蓮池人死不能複生,家裡就剩下了你跟魚藻。雖然不是你親生的,但也好歹養了這麼大。以後盼望着你們都善待彼此。”
“爸,護士還讓我再去拿一下化驗結果呢。”金竹笙用自己的離場結束了這場無疾而終的談話。“我先出去了。”
紀允江想,她還是不肯原諒。
“小金,”紀允江叫住她,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記得,是你對不起魚藻。我讓你善待她,不是在懇求,而是命令你補償她。”
金竹笙雙手握拳,指甲緊扣着掌心的軟肉,她轉身走出了病房。